刚到铺子门口,就见老杨披着塑料布,蹲在门口,手里攥着块旧怀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滴在怀表上,溅起小水花。
“杨叔,你咋在这儿?快进去,雨这么大!”小周跑过去,想把老杨扶起来。
老杨没动,指着怀表:“这是翠儿的表,她前天托人送来的,说表停了,想让俺修修。”
小周凑过去看,怀表壳子是铜的,磨得发亮,表盘上有个小小的“杨”字,是老杨年轻时刻的。怀表的指针停在三点十分,正是三十年前翠儿嫁人的那天,老杨在修表铺里,听着远处的鞭炮声,手里的怀表突然停了。
“俺以为她早把这表扔了。”老杨的声音带着颤,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托人说,这表她戴了三十年,走得一直稳当,前儿个突然停了,她就想着,只有俺能修好。”
小周蹲下来,看着老杨:“那你咋不修?”
老杨叹了口气:“俺不敢修,俺怕一打开,就想起当年没跟她说的话。俺当年要是跟她说‘俺会让日子稳当’,她会不会就不嫁别人了?”
小周沉默了会儿,突然说:“杨叔,俺跟玲子说过,俺不会说好听的,但俺会记着她的事。玲子说,她就爱听俺说‘今天的油条炸得正好’‘糖糕还热乎’,比说‘我爱你’还中听。”
他顿了顿,指着怀表:“翠儿婶子把表送来,不是让你修表,是让你修心里的坎。她戴了三十年这表,就说明她没忘你,没忘你说的‘应该吧’——她知道你嘴笨,知道你说的‘应该吧’,就是‘俺会努力’。”
老杨猛地抬起头,看着小周,像突然懂了什么。他把怀表递给小周:“你帮俺拿着,俺进去拿工具。”
铺子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天光,老杨摸出放大镜和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怀表后盖。齿轮上积了层灰,还有点锈,是雨水渗进去了。老杨的手有点抖,小周就帮他举着灯,看着他一点点擦齿轮,上机油,动作慢得像在跟时间对话。
“当年她嫁人的时候,俺就在这儿,听着鞭炮声,手里的这表突然停了。”老杨一边擦齿轮,一边说,“俺以为是表坏了,后来才知道,是俺的心停了,不想走了。”
“那现在呢?”小周问。
老杨笑了笑,这是小周第一次见他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老树皮上的纹路:“现在俺想通了,话没说出口,不代表没记在心里;人走了,不代表日子就停了。就像这表,停了能修,日子停了,也能慢慢走起来。”
天亮时,怀表修好了,老杨上了弦,怀表“滴答滴答”地响起来,声音清脆,像三十年前一样。老杨把怀表递给小周:“你帮俺送过去,跟翠儿说,表修好了,走得稳当,以后要是再停了,还来找俺。”
小周接过怀表,揣在怀里,披着雨衣往翠儿家跑。雨已经停了,太阳从云里钻出来,照在老街上的水上,闪着光。小周跑着,突然觉得心里亮堂堂的——他以前总怕自己嘴笨,怕玲子嫌他不会说话,现在才知道,话不用多,只要是真心的,哪怕是一句“油条还热乎”,也能暖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