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年的春天,来得似乎特别晚。陈建国收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却被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压得喘不过气。更让他心碎的是,秀芬的父亲找到了他,语气严厉地告诉他,两家门户不当,让秀芬断了和他来往的念头。不久后,秀芬便随家人搬离了村子,去了更远的邻县。

离别前夜,陈建国在老槐树下找到了秀芬。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他从怀里掏出用布包好的《唐诗三百首》,那是他一直珍藏的宝贝。

“秀芬,我……”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秀芬接过书,指尖微凉。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那是她唯一的念想,塞到陈建国手中:“建国哥,你拿着。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也有你。但这镯子,你留着,就当我……一直陪着你。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走出这片大山。”

陈建国握着那冰冷的银镯子,仿佛握着秀芬的心。他看到秀芬的眼眶也红了,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会的。你……你也要好好的。”

那夜之后,陈建国回到了现实。他放弃了学业,回到村里务农。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拿出那本《唐诗三百首》,借着朦胧的月光翻阅,指尖摩挲着秀芬留下的淡淡余温。书页间,似乎还夹着当年那方手帕的一角,稚嫩的雏菊仿佛还在诉说着那个未能实现的约定。

他时常会想起秀芬念诗的模样,那声音清冽如山泉,又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他开始明白,男人“想女人”,最初的念头或许只是想抓住一点不同于土地和庄稼的、鲜活而柔软的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旷。

2

二十年后,陈建国站在自己一手创建的“建国服装厂”门前,看着门口那块新挂上去的“纳税大户”牌匾,心里五味杂陈。厂房是崭新的,机器轰鸣,工人们脸上却很少有笑容。他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金戒指,这是十年前,服装厂刚有点起色时,妻子周晓芸硬给他戴上的。

“建国,你看这镯子,配你这件西装多气派。”周晓芸当时笑靥如花,挽着他的胳膊,仿佛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陈建国心里清楚,这镯子,更像一个枷锁,锁住了他对秀芬的思念,也锁住了他对家庭温情的渴望。

他的思绪飘回了1986年的那个春天。他第一次南下打工,在南方一个大型服装厂当学徒。车间里机器轰鸣,空气中弥漫着布料的纤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他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双手被针线磨得鲜血淋漓,心里却憋着一股劲儿:赚钱,一定要赚钱!

他认识了同乡的张老板,一个精明的南方商人。张老板看他人老实肯干,便提拔他做了车间主管。凭着北方人的实在和一股拼劲,他在厂里站稳了脚跟。1992年,他敏锐地捕捉到市场商机,决定自己单干。他在郊区租了个废弃的仓库,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建国,你这是瞎折腾!”妻子周晓芸当时在老家照顾孩子,听说他要辞职下海,急得直跺脚,“放着安稳的铁饭碗不要,非要去受那份罪!”

“晓芸,你不懂,”陈建国蹲在门槛上,卷了一支旱烟,狠狠吸了一口,“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了。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咱们的日子好过起来,让秀芬……”他说到这里,猛地掐灭了烟头,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