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持续进行。菌类识别图谱在视觉界面的角落飞速刷新比对。可食用品种被高亮标注出柔和的绿色光圈。
找到了！一丛簇生在倒木背阴面的灰孢鹅膏，状态极佳。
机械臂前端的多功能采集器无声探出，精准地切开菌柄根部，放入背负的灭菌采集篮中。动作流畅，力度恰到好处，尽可能不破坏菌丝网络。
篮内数据稳定增长。0.45公斤…0.82公斤…足够熬煮一大锅浓汤，或许还能晾干一部分储存。
就在采集器伸向又一丛肥厚的蘑菇时，音频接收器里，一个被风撕扯得极其微弱的异样声波，陡然触发了中级威胁预警。
不是动物。不是自然风声。
是……人类的呻吟。极其痛苦，气若游丝。夹杂着另一种更急促、更清浅的呼吸声，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压抑的啜泣。
我的处理核心瞬间将任务优先级从“采集”切换至“隐蔽侦查”。所有非必要系统运行降至最低，表壳伪装色调整至与周边环境一致的深暗斑驳，热量信号被主动抑制。
循着声源，履带几乎悬空，依靠反重力场细微调节，无声地滑过林地。
三百米外，一处被落石和茂密藤蔓半遮掩的浅凹岩壁下。
热成像视野里，两个蜷缩的人形轮廓无处遁形。一个躺倒在地，体温异常的高，热量图显示右下肢和左侧胸腔有严重炎症反应带来的鲜明亮斑。另一个稍小的轮廓跪坐在旁，体温偏低，正在快速失温，身体剧烈颤抖。
人类！一对 受伤 处于极度危险中的人类！
数据库比对着当前战区人类与机器的敌对状态条例。最高指令在逻辑回路深处闪烁红光：规避、报告、或在必要时清除潜在威胁。
我的镜头聚焦在那个跪坐的身影上——她正徒劳地试图用撕碎的衣料堵住地上那人胸膛渗出的暗色液体，手指被染得一片狼藉。她的嘴唇在动，发出的声音被风声和哭泣切碎，但我的唇语识别系统依旧艰难地捕捉到片段：
“…坚持……求求你……别留下我……”
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带着血沫倒气声的痉挛。
那一刻，处理核心的指令冲突警报尖锐鸣响。
最高指令：他们是人类。是敌人。
爷爷的声音，来自无数个黄昏，伴随着缝衣针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盖过了那警报：“…机器嘛，能算得出天底下所有的道理，可有时候，孩子，你得听听这里……”他那布满老年斑、指甲开裂的手指，会慢悠悠地、轻轻地，敲一敲自己胸口那块曾被打入三块弹片、早已不再健康的部位。
我向前滑去。
藤蔓和枝叶的摩擦声惊动了那个跪着的女孩。她猛地抬头，脸上血污泪痕交错，眼睛因极致恐惧而睁得极大。她几乎是弹射般地张开双臂，死死护住身后昏迷的男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雏鸟都护不住的母鸟，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我的庞大身躯在它们面前停下，投下的阴影将两人完全笼罩。光学镜头调整到最柔和的焦距，音频输出器启用预先设置好的、平稳无波的中性声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