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绣停不下来。只要她放下针，手腕上的蓝线就会勒得她喘不过气，梦里还会出现苏晚的脸——这次有脸了，是照片上的模样，眉眼清秀，可眼睛里全是血，她抓着林绣的手说：“线是我自己藏的，不是你外婆偷的，你要告诉大家……”
林绣糊涂了。如果线不是外婆偷的，那是谁藏的？苏晚为什么要自己藏起线？
她开始在老宅里翻找线索。外婆的衣柜里有一个樟木箱，里面放着她年轻时的绣品：手帕、荷包、枕套，每一件都绣得精致。箱子最底下，压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蓝牡丹。
日记是外婆写的，从二十岁开始记起。林绣一页页地翻，终于找到了关于苏晚的内容：
“1993年4月12日，晴。晚晚说，她不想当绣神祭的绣娘了，她要和阿明去广州，开一家绣品店。可阿爹不许，说她要是敢走，就打断她的腿。晚晚哭了，她把水波纹蓝藏在了我的绣篮里，让我帮她保管，说等她跑了，再回来拿。”
“1993年4月13日，阴。绣神祭的前一天，大家发现晚晚的线不见了，有人翻了我的绣篮，找到了那团蓝线。阿爹骂我，说我嫉妒晚晚，偷了她的线。晚晚来了，她看着我，没说话，只是哭。我想解释，可她转身就跑了。”
“1993年4月14日，雨。晚晚死了，吊死在她的绣房里。阿明来问我晚晚的下落，我说不知道。我不敢说，我怕阿爹打我，也怕大家说晚晚不孝。晚晚的坟上没有碑，只有一束蓝线，是我偷偷放的。”
“1993年4月15日，晴。我当了绣神祭的绣娘，绣百鸟朝凤。可我绣不出凤凰，一拿起针，就看到晚晚的脸。我对不起她，我该告诉大家真相的。”
林绣的眼泪掉在了日记上，晕开了墨迹。原来，外婆不是偷线的人，苏晚是为了逃婚，自己藏起了线，可她没来得及跑，就被冤枉，最后选择了自杀。外婆因为害怕，没敢说出真相，这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那苏晚的怨气，不是因为被冤枉，而是因为没人知道她的苦衷，没人知道她想逃婚的决心，也没人知道她对阿明的感情。她想让林绣绣完百鸟朝凤，或许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让大家记住她——记住那个想挣脱束缚，却没能成功的绣娘。
林绣继续绣。凤凰的翅膀快绣完了，蓝线在布面上展开，像一片流动的水。这天晚上，她绣到半夜，突然听到巷口传来了纺车声，比平时更响，更急，像是有人在催。
她走到窗边，往外看。青石板路上，有一个人影在走，穿着蓝布衫，手里拿着一个纺车，正是苏晚。苏晚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应该就是阿明。
“晚晚，等等我！”阿明喊着，声音很轻，像风。
苏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带着笑。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巷尾的黑暗里，纺车声也渐渐消失了。
林绣的心里一暖。或许，苏晚的怨气已经散了，她只是想等阿明，一起离开青瓦巷。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一阵剧痛。蓝线勒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的骨头勒断。她低头看绣架，百鸟朝凤上的凤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的影子，被蓝线缠绕着，正在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