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赶工期:通宵赶工
“林默!三号车间那批农机齿轮今晚必须赶完,明早地区农机站的人一准来提货,耽误了事儿,这个月奖金你别想拿!”
车间主任老张的嗓门透过广播喇叭,裹着机油味砸到我耳朵里时,我正蹲在C620车床旁,用废布擦最后一块45号钢齿轮坯子上的锈迹。搪瓷缸里的茶叶渣沉在底,只剩点褐色的水,窗外的国营厂家属区早没了灯,只有车间顶上的白炽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个通宵,手上的茧子又磨厚了一层,指缝里的机油洗了三次都没洗掉。
“知道了张主任!保证不耽误!”我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把齿轮坯子固定在三爪卡盘上,按下车床开关。嗡嗡的机器声里,我摸了摸兜里的5斤粮票和2块8毛钱,心里盘算着:这批齿轮赶完,加上加班费,这个月能攒够60块——够给乡下的爹妈买台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市价58块),他们准能在村里的老槐树下,跟街坊们显摆好几天。
我叫林默,24岁,红星农机厂的三级技工,托了三姑六婆找了公社农机站的关系,才挤掉三个候选人进的厂。每月工资38块5,住六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床底下堆着我唯一的木箱,里面装着两件工装、三双布鞋,还有一本翻烂的《金属切削工艺手册》。没背景没靠山,唯一的念想就是好好干活——年初评四级工的标准是“能独立改进工装、提高效率10%”,我早就偷偷琢磨上了,车间那台老车床加工齿轮,原来每道工序要2小时,我改了刀架角度、换了高速钢车刀,现在1小时40分钟就能成一个,每天能多加工5个,光这一项,每月就能给车间省12公斤钢材(当时钢材市价0.8元/公斤,每月省9.6元)。
后半夜三点多,车床突然“咔嗒”一声停了——车间总电闸跳了。我摸黑摸到电闸箱,却发现挂锁锁得死死的,钥匙没插。更糟的是,车间大门也被锁了,门房老李头准是忘了还有人加班,揣着钥匙回家属楼睡大觉了。
“这咋整?”我拍着铁皮门板,回声在空荡荡的车间里转了圈,又砸回我耳朵里。兜里的火柴只剩两根,手电筒早没电了(上周值夜班忘关,把2号电池耗干了),想找同宿舍的老王帮忙,可集体宿舍在厂西头,隔着三个车间,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蹲在门口犯愁时,突然想起厂办苏主任的宿舍就在车间后面的家属楼——苏清月,刚从省机械学院毕业分配来半年的大学生,住一楼最东头的单间,平时总帮车间协调材料。上次我领不到4毫米的焊条(车间每月定额20公斤,老周总多领5公斤占着),还是她跑了三趟仓库,跟保管员拍了桌子,才给我补领了3公斤,不然那批播种机齿轮就得返工。
我咬咬牙,顺着墙根摸到家属楼。一楼最东头的窗户亮着灯,门居然虚掩着——大概是苏主任走得急没关紧。刚想敲门,就听见屋里“哗啦”一声,像是暖水瓶倒了。我推门进去,没人:桌上摊着本《机械设计手册》(1982年版,厂里刚给技术科配的),夹着根HB铅笔,搪瓷碗里还有小半碗没喝完的玉米糊糊(碗底沾着点咸菜末),灶台上的铝壶还温着,显然是苏主任临时去厂办处理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