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里屋的床铺铺着碎花床单(上海产的“牡丹牌”,当时要2尺4寸布票),叠得方方正正,还撒了点滑石粉,闻着清爽。我实在困得眼皮打架,太阳穴突突地跳,想着“就躺十分钟,等苏主任回来就走,顶多占个床角”,脱了沾油污的工装外套(肘部磨破了,我用针线缝了块补丁),一头栽在床上,没两分钟就睡死过去了——梦里还在琢磨,怎么把车床的进给量再调大点,能再省5分钟。

2 被抓包:技术被认可是第一步

“唔……你怎么在我床上?”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推我的胳膊,鼻尖飘来一股淡淡的“上海药皂”香味——不是车间里的机油味,也不是集体宿舍里老王的汗味,好闻得让人心里发慌。我猛地睁开眼,先看见一双黑布鞋(北京产的“飞跃牌”,鞋底还沾了点泥,像是从厂办跑过来的),再往上,是苏清月睁得圆圆的眼睛——她没戴平时总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度数300度,上次她掉在车间,我帮她捡的时候看见的),头发松松地挽着,额角还沾了片草叶(家属楼后有片草坪),和在厂办里写材料时,穿蓝工装、戴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的斯文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我瞬间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仅占了人家的整张床,还把印着“红星农机厂”字样的薄被卷走了大半,苏清月的右手还被我压在身下,指尖软软的,带着点凉意。

“对、对不起苏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松手,床单上印着我的汗渍,还沾了点车床油(46号机械油,洗不掉),“车间跳闸又锁门,我实在没处去,想着来您这儿蹭会儿觉……没想到一睡就沉了!”我边说边往床边挪,差点摔下去。

苏清月皱着眉,没说话,转身把倒在地上的暖水瓶(“鹿牌”,市价8块5)扶起来,又拿抹布擦地上的水——她的动作很轻,我却看见她的脸颊红了,像晒透的红富士苹果。

“你是三号车间的林默?改进过车床刀架工装的那个?”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点,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您、您认识我?”我愣了——我在车间就是个小透明,上次苏主任来查生产记录,我都没敢跟她搭话,只敢低头看自己磨得发亮的“解放牌”布鞋,生怕她注意到我袖口的补丁。

“张主任在厂周会上夸过你,说你改的刀架,让齿轮加工效率提了25%,每月省12公斤钢材,还减少了3次返工。”她拿起桌上的手册,翻到夹着铅笔的那页(正好是“齿轮加工精度”章节),“算了,也怪我没锁门。你别紧张,先起来吧,地上凉,小心冻着。”

我松了口气,刚想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工装裤膝盖处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打了两次补丁的秋裤(是我妈去年给我做的,蓝布面,里面絮的旧棉花)。苏清月瞥了一眼,没说话,转身从床底下的木箱里翻出一条灰色的卡其布裤子:“先穿这个吧,是我哥的旧裤子(他在部队当排长,裤子是军绿色改的),腰围有点大,你用皮带系紧点,总比露着膝盖强——别让农机站的人看见,显得咱们厂不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