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摸向颈间,那里本挂着半块玉佩,此刻只剩道浅痕。他掀开被子,看见腰间系着阮昭去年送他的绣春帕,帕角还绣着半朵未开的并蒂莲——那是她在绣绷前熬了三个夜晚,说“并蒂莲开了,我们就成亲”。
“我要寻她。”沈砚声音哑得厉害。
周砚吓了一跳:“你疯了?科考在即,你爹若知道你为了个戏子……”
“她不是戏子。”沈砚打断他,“她是阮昭,和我一起长大的阮昭。”
那夜,沈砚在书案前坐了整宿。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他的策论稿上。他原本写的是“治世需重农桑”,此刻却将笔锋一转,在页脚添了句:“民之苦,莫苦于离散;情之切,莫切于未偿。”案头还摆着巧珍那只断线的纸鸢,是他趁王氏不注意从巷口捡回来的,竹骨上还沾着阮昭的绣线。
此后三年,沈砚的课业本里夹满了与阮昭相关的物件:半块玉佩、捡回的糖人碎片、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褪色银铃铛(那是他在豫南人市上,用十两银子从一个老乞丐手里换的)。他跟着老捕快学辨人牙子的暗号——“柳叶眉、杏核眼,糖人担子路边站”,在码头蹲守南来北往的戏班,甚至在寒冬腊月跟着商队去了豫南——那里是拐子最猖獗的地方。
“沈公子,您这样下去,科举要误了。”周砚劝他,“您父亲是应天府通判,盼着您光宗耀祖呢。”
沈砚望着案头的《诗经》,轻声道:“《邶风》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昭昭说过,等我们及笄了,要在老槐树下拜堂。我若负了她,如何对得起这句话?”
最煎熬的是第三年冬天。沈砚在扬州戏园听说有个叫“阿昭”的小旦角儿,唱《牡丹亭》时眼波流转,像极了当年的阮昭。他连夜赶去,却在后台撞见那戏班被人牙子洗劫——班主被捅死在化妆台前,几个小戏子缩在角落发抖。沈砚攥紧腰间的绣春帕,正要冲上去,却被官兵的刀鞘拦住:“沈公子,这是私斗,您不想科考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孩子被塞进囚车,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回头看他,眼尾的胭脂像一滴凝固的血——像极了阮昭。
终于,在他二十岁那年,沈砚中了进士。
放榜那日,应天府的朱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周砚举着红绸冲他喊:“沈兄!一甲第三!探花郎!”
沈砚却望着街角的老槐树发怔。树还在,当年他和阮昭刻的“昭”“砚”二字却被岁月磨得模糊。他在树下站了许久,直到听见身后传来喧哗——新科进士的游街队伍过来了。
“看!那是沈探花!”
“听说他拒了相府的招婿,说要回江南娶青梅!”
沈砚苦笑。他何尝不想?可自从得知阮昭被拐后,他便再未收到过她的消息。去年冬天,他在扬州戏园听说有个叫“阿昭”的小旦角儿,唱《牡丹亭》时眼波流转,像极了当年的阮昭,可等他赶去,那戏班子已去了苏州。
“沈大人!沈大人!”王氏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她梳着寡妇头,鬓角沾着草屑,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偶——是阮昭小时候最爱的兔子。
“王妈妈!”沈砚慌忙迎上去,“昭昭呢?她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