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绝望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一点点缠绕收紧,勒得她几乎窒息,连呼吸都带着血味。

最终,云瑶没有再激烈反对。她沉默地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既然挣扎无法改变结局,那至少,让她用这具身躯,为父母、为云国,争取最后一丝喘息之机,哪怕只是镜花水月。

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云国都城出发,一路向北,走向梁国的权力中心,也走向她已知的悲剧终点。

红妆十里,锣鼓喧天,极尽奢华,却掩不住云瑶心中的悲凉与死寂。她穿着繁复沉重、绣着凤凰于飞的嫁衣,坐在摇晃的凤辇中,面容被华丽的珠帘遮挡,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的双手,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队伍行至梁国边境时,遇到了前来“迎亲”的梁国仪仗。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为首一人,金甲玄披,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威严,正是大将军萧煜。

他奉梁帝之命,边境亲迎,以示对这场“政治联姻”的“重视”。

当凤辇缓缓经过他面前时,萧煜的目光淡淡扫来,在那垂落的、遮蔽了她容颜的珠帘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如同审视一件重要的、关乎两国邦交的“货物”是否完好无损,随即漠然移开,仿佛那珠帘之后是谁,于他并无区别。

那目光,与第一世初遇时,他高踞马背上俯视战奴她的眼神,何其相似!冰冷,陌生,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只有绝对的权势碾压和漠然。

云瑶在珠帘后死死攥紧了手中象征吉祥的玉如意,冰冷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哽咽和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跨越两世的恨意与委屈。

这一世,他们依旧是陌路。甚至比第一世更可悲——第一世尚有激烈的恨意交锋,而这一世,只有彻底的政治漠然和身份鸿沟。她是即将入宫为妃的“贵妃娘娘”,他是权倾朝野的国之重臣。连恨,都失去了立场。

进入梁宫,过程繁琐而压抑,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坟墓。梁帝已近中年,打量她的眼神带着审视、评估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占有欲,并无多少对新妇的温情。隆重的封妃大典华丽而空洞,像一场盛大的演出。结束后,她便被送入了精心准备却冰冷彻骨的宫殿,成了困在黄金牢笼中的、最美的金丝雀。

宫闱深深,人心险恶,远胜战场。梁帝后宫妃嫔众多,环肥燕瘦,各有心思。对于她这个异国来的、身份特殊又容貌出众的贵妃,嫉妒、排挤、暗中刁难如同暗流,无处不在。华阳公主更是视她为抢走父皇关注的眼中钉,肉中刺,屡屡寻衅,手段比第一世更加阴险难防。

而萧煜,作为宫廷禁军统领,负责宫禁安全,时常会与她“偶遇”。有时是在御花园她独坐散心时,有时是在宫道她前往向皇后请安的路上。他总会恪守臣子礼节,隔着遥远的距离,恭敬地、疏离地称一声“贵妃娘娘”,然后便沉默地护卫在侧,或是例行公事地巡查而过,目光从不曾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

他的目光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掠过她,比第一世初时更冷,更难以捉摸,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迷雾。有时,云瑶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疑惑和探究,仿佛在他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却又缥缈无法捕捉,最终都化归为更深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