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把我送上飞机,事无巨细地交代空乘人员,在我的行李箱每一个夹层都放了应急的盲文纸条和他的联系方式。他拥抱我,吻我的额头,说:“西西,别怕。”

我心里酸胀得厉害,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对他深深的歉疚。我想还他一个完整的、光明的沈西西,而不是一个永远需要他系鞋带的累赘。

国外的治疗枯燥、痛苦,希望渺茫得像大海捞针。每次和他通话,我都强装轻松,说这里的阳光很好,康复课程很有意思。他则在电话那头,事无巨细地汇报公司的运营,说家里一切都好,说他想我。

3.半年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专家团队的坚持和研究下。我摸着那叠厚厚的、不知做了多少用检查的报告,心里激动万分。

我想他。只想回去见他。

我买了最早的航班,没有告诉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十六个小时的飞行,熟悉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我凭着记忆回到我们住了多年的公寓楼下。

心跳得很快,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紧张。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他大概在公司,家里应该没人。

门开了。

一股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幽幽地飘过来,和我习惯了的他身上的雪松味,以及家里常用的木质香调格格不入。

我愣了一下,扶着玄关柜换鞋。脚下却踢到一样东西。

高跟鞋。细长的跟,尖头的设计,鞋面光滑,绝不是我的。我的鞋柜里,自从失明后,全是宋健亲手放好的平底鞋。

心猛地一沉。

我下意识地往里走,想去确认。手指划过客厅的墙壁,原本那里挂着我们的一张大幅合影,我摸过无数次,熟悉每一处凹凸的纹路。

但此刻,指尖触到的,是冰冷的、光滑的玻璃相框质感,里面镶嵌的,不再是我们的合影。那相框的尺寸和位置,全都变了样。

4.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急速窜遍全身。

就在我浑身发冷,僵立在客厅中央时,主卧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娇嗔,女人的声音,带着撒娇和不满,清晰地穿透并未完全关严的门缝:

“宋健,婚纱照都挂好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和那个瞎子离婚?”

“快了,再等等,瑶瑶。待我彻底掌控沈家的一切。”

“再等等?这些年我已等的太久。自你踏入沈家,我的等待便未曾停歇。”

“别急,瑶瑶。如今沈家大小事宜尽在我手,只差最后一步。”

我甚至没有勇气听完他们的对话,转身如同逃犯一般,逃离了这个面目全非的家。

历经半年,在瑞士接受了几次精密手术和艰辛的复健,我的世界终于从混沌的灰暗中重见光明。

当医生宣布我的视力稳定,可以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是宋健——我深爱的丈夫。这些年来,他放下蒸蒸日上的事业,陪伴我求医问药,无微不至,耐心至极。众人皆言,没有宋健的支持与爱,我无法挺过这段艰难岁月。我深信不疑。我甚至计划好了,要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他一个最大的惊喜——用这双重新明亮的眼睛,好好看看他,然后告诉他,我回来了,彻底地回来了。

踏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我如同行尸走肉般穿行于街道之间,耳畔回荡着“瞎子……离婚……解脱……动手脚……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