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琢啊…
意识被无边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我心尖竟掠过一声叹息。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身华服之下,你的骨血,那刚足两月的孩儿,也随我一同去了。
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三年前莽莽雪原,那个剖开温暖胸膛将你从冻僵地狱拉回、用心头血为你续命,让你心心念念寻错了人的医女…
从来就不是你那位娇柔的表妹。
是我。
雪好像又下起来了,真冷……
世界在她倒下的瞬间,万籁俱寂。
(2)
萧琢眼睁睁看着那抹灼目的红,如同被狂风折断的翎羽,轻飘飘地坠落。
她最后那句话,带着血沫和斩钉截铁的决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心口,野蛮地翻搅。
“前朝长公主,李绥宁,在此殉国。”
不是他的新娘。是来殉国的。
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轰然爆裂,炸得他耳蜗嗡鸣,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刺骨。
她唇角那缕怵目的黑血,她眼中迅速湮灭的光,像无数根冰针刺入他的眼睛,钉进他的颅脑。
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窒息的恐慌,蛮横地攫住了他,冰冷黏腻,如同深渊里的水草缠住脚踝,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
「绥…宁?」他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没有回应。只有更多的血从她身下 缓慢 地蔓延,浸透华美衣袍,那红,暗得发黑,烫得他眼睛刺痛欲裂。
他猛地跪了下去,沉重铠甲砸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伸出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想去碰她的脸颊,指尖触及的皮肤却冰凉如玉,那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冻得他心脏骤缩,猛地收回了手。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军医!」他猝然扭头,朝着殿外嘶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传军医!快!快啊!」
冲进来的亲兵被殿内景象骇住,愣在当场。他们从未见过将军如此模样——盔甲染血,跪在一个显然已经气绝的女人身前,眼神狂乱猩红,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将军…她已经…」亲兵首领硬着头皮开口。
「去找军医来!!」萧琢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暴怒地挥开亲兵试图搀扶的手,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再次探向她的鼻息。
一片死寂。
那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期望,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冰冷的、绝望的空洞。
他的手抖得厉害,徒劳地想擦去她唇边不断溢出的黑血,却只将那抹暗红涂抹得更加狼藉,玷污了她苍白的面颊。
他看到她胸口那个由他亲手造成的伤口,血仍在缓慢渗出,混合着毒血,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黑色。
他的剑。是他,亲手刺出去的。
为什么?
混乱的思绪被殿外一阵轻微的骚动打断。
副将押着一个穿着前朝太医官袍、抖如筛糠的男人进来。
「将军,找到一个太医!」
萧琢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起身,带起一阵血腥的风:「救她!立刻!她若有事,我屠尽太医院满门!」
太医连滚爬过来,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勉强搭上李绥宁冰凉的手腕。
只片刻,他面如死灰,猛地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公、公主殿下她…脉息全无,毒入心脉,药石无灵了啊将军!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