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攻略燕浔之十七年,他说,他会娶我为妻,让我做他唯一的王妃。
可是后来我看着他将新人揽入怀中。
满堂喝彩,喜庆欢言,却是他与别人的喜宴。
王妃依偎在他怀中,看着我跪地请安喜不自胜:
“妾身不想再看见她了,将军可否将她逐出府去?”
燕浔之位坐高台,只冷冷瞥我一眼:
“可。”
我俯身叩谢。
他却冷笑:“你就这么想走?”
他将我关入柴房,任人欺辱。
但他不知道,系统已经判定我攻略失败,我已是将死之人。
眼看着魂飞魄散的日子逼近,我又何必在意什么走不走…
01
攻略燕浔之十七年,我陪着这个背负深仇大恨的颓废阴鸷少年,行过万里江山,踏过尸山血海,走上了沙场纵横,进了荣华富贵官场路。
我为他杀敌,为他领兵,为他身犯险境,在他身负重伤时背着他负重前行。
因为系统给我的任务是成为他的王妃。
如果任务成功,我在异世界的身体就能重获新生。
如果任务失败,则无路可走,魂飞魄散,再无机会。
这是一场豪赌,我知晓。
我用了十几年陪他长大,我陪着他上阵杀敌,陪着他入官场血雨腥风,看着他从被压弯了脊梁的少年成长为如今叱咤风云的王侯将相。
我信他,他会遵守当年许我为妻的承诺,为此我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可是本来属于我的一切,都被一个女子毫不留情的夺走。
柳鸢儿蓦然闯入,夺走了燕浔之的全部视线。
燕浔之对她一见倾心,再见难相忘,对她极尽宠爱。
就连曾经许给我的王妃之位,也被他许给了柳鸢儿。
她在我和燕浔之班师回京时,偶然被燕浔之所救,以一同回京为由,相伴仅仅一个月,就入府为王妃。
她趾高气昂,指使丫鬟把我拽到堂前,举着我的手腕,娇蛮道:
“将军,这可是郡主留给您的宝贝,怎么能随便戴在一个奴婢手上?”
“把这镯子赐给我吧,将军。”
我手腕上戴着一个古朴繁重的银镯子,样式已经不时兴了。
这是燕浔之的母亲—承安郡主在临死前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是他以前送给我的。
那时候燕府被政敌陷害满门抄斩,只有燕浔之在承安郡主向皇帝求情下,才被下狱流放,得以活命。
燕浔之在狱中被人打断双腿,被看守流放的士兵拖在马后。
我明则是燕家的奴婢,实则是燕家暗地里培训保护燕浔之的死士。
通过用多年积攒的银子贿赂守兵,使得燕浔之免于拖行。
我将混是血人的燕浔之背在身上,一寸寸,一步步的走,我自由习武,但长时间的负重—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实在令我难以吃消,更遑论夜里为他找草药治伤的艰辛。
他伤的实在太重,没走七八天发起高烧,人没意识,脑子也不清醒。
我汗流满面背他穿越岩地时,听他喃喃在我耳边:
“放下我吧…..”
“让我死在这儿…..”
他本是京城纵马飞扬的世家子弟,是天潢贵胄出身英姿儿郎,如今却满门抄斩,遭人羞辱于此,从天上遭人碾入泥里。
“殿下,我信你,你能行。”
我不知他在昏迷时能否听见我的声音,只是安慰着,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一日一日背他前行。
一个多月后,在密林的山洞里,在我生起的篝火旁,燕浔之睁开了眼睛。
我正将采集来的草药捣成泥,一只颤颤巍巍冰冷的手碰上我的胳膊,他将一只银镯子从他怀中拿出,推到我的身前。
“殿下,你醒了。”我欢喜的抬头看向他,顶着一张花猫似的遍布血污的脸。
那是燕浔之第一次向我展示脆弱,向我敞开他的心扉。
他苍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凹陷,清隽的面容现已狼狈不堪,胡子拉碴,瘦骨嶙峋,只有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时间久了,眼角竟有泪缓缓流下。
我慌忙去擦,一边想将郡主留下的银镯子放回到他手中,可他将手攥紧,示意我戴上。
我愣在原地,看向燕浔之。
他嘶哑着嗓子说:“阿月,我以后只有你了。”
那时我的心颤动,又酸又涩,只是点头,一下比一下重。
我想,为了攻略,我肯定会一直护着他。
但是我心底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破土而出,似乎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中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感。
我原以为是日久以来的的两厢情愿,如今再看却只是一厢情愿的荒唐,黄粱梦一场。
燕浔之现在要把它收回去,送给他的王妃,而不是我这个奴婢。
我顿了顿,终究说不出什么,从手腕上褪下这银镯子来,最后看它一眼,恭顺的交上去。
在柳鸢儿跟在燕浔之身旁而他也安然受之时,我就知道,有些东西必定不会再属于我了。
柳鸢儿是当朝丞相的小女儿,地位尊崇。
况且她才情斐然,性子娇蛮跳脱又天生有生的惹人怜爱的美貌,正值花一般的年华,正是女儿家最好的时候。
而我只是一燕家婢女,上过战场的死士,身硬心冷,模样清淡,空有一身武力。
我曾自己对自己狡辩道,他还在意我,他心里还有我,可是现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认,燕浔之他变了心,他爱上了这花一样的女儿家。
燕浔之冷笑着,看着我恭顺低眉的样子不称心似的。
柳鸢儿眼波一转,顺势倒在燕浔之的怀中,一边抚着他的胳膊,一边娓娓说道:
“将军,婚期将至,留这个不相干的女子在侯府里,恐怕我父亲会不甚欢喜。”
燕浔之看向她:
“鸢儿想如何?”
柳鸢儿浅笑,手上轻轻拂过刚刚收上来的银镯子,眼中泛起一丝兴味:
“妾身就知道您疼我,不若就将这个夜叉逐出府去?”
我俯着身,脊梁勉强挺着,撑着我这不值一提的尊严。
我也曾举枪杀敌,以一人为先驱破敌方大阵,直取敌首的项上人头,今儿来,还是遭不过世家女子的厌恶,避也避不及,躲也躲不过。
堂前一边寂静,我知道燕浔之在看我,从高位俯视着我,我只撑着腰板不塌,希冀着早点放我离去。
好像过了很久,他淡淡道:
“可。”
这天儿明明不凉,夜色并不晚,我却觉得比我当时孤身一人带着燕浔之走在荒凉大漠还要冷,比我被敌军追踪深陷急湍的江流还要冰。
可我应该熟悉了才是,怎么心里还会疼呢?
我容色不变,叩下身子,轻轻说道:
“奴婢听旨。”
只有我知道,我作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然而我这恭顺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惹怒了燕浔之,他从高位上走下来,轻轻的踱步,在靠近我时猛地弯腰,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被迫抬头,撞进他怒火沉沉的黑眸。
燕浔之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嘲讽的道:“你就这么想走?”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我看着他,却找不到曾经的痕迹。
“奴婢不敢。”
燕浔之一把把我摔在地上,怒声喝道:
“你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
他看着我,带着上位者的冷峻。
“来人,将燕月锁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须任何人放她出来!”
02
困在柴房的不知几日,偌大的侯府敲锣打鼓了起来。
这热闹气儿,竟也蔓延到后院的柴房来,连我这个冷清的人都听到了外面的锣鼓喧天。
没想到,他这么心急,才刚刚回京,就这般迫不及待迎娶柳鸢儿。
我正意趣淡淡,抚摸右手上的伤疤。
外面突然吵了起来,似乎是程大的声音“起一边去,我给月姐送点吃的还不行,滚开!”
“这是侯爷的意思,程爷,我们不敢啊。”
门外看守的小厮为难的不肯让步。
“赶紧滚,侯爷怪下来有程爷我担着,送个饭还能怎地,上一边去!”
木门吱吱呀呀,终究是给程大开了门。
程大憨厚黝黑的脸探进来,紧接着高壮的身子挤进门里来,手里拿着食盒。
“月姐,我们哥几个听着你被侯爷….趁着今天…给你给你送点吃的来。”
“我嘴笨,别怪我。”
程大他们是燕浔之军中的千夫长,在军中和我相交甚好,曾被我在战中相护,他们敬我武力高强,惜我为同袍兄弟。
“我知道。”
我拿起食盒里的糕点,很甜的桂花糕,是我爱吃的。
“姐啊,你听我一句劝,你硬不过侯爷,咱大丈夫能屈能伸,服个软,省的受这罪了。”
程大挠挠头,半句半句往外蹦。
“快点吧程爷,别叫别人给看见了。”门口的小厮正在催。
程大低声骂了句,起身往外走:
“姐我走了,你们长点心,好好对我姐!”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冲我摆手。
我向他点头,看着他远去,看着门一点点被合上。
心头有点痛,嘴里的桂花糕愈发的苦了。
我不明白,他既已有心上人,又何必留我在府,放我离开,又有何不可?
只是用我一身伤疤,多年相伴换取离开也是不可吗?
我的时日不多,只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也不怪程大,他是直肠子,但心是好的。
我坐在柴草堆里,透过蜘蛛丝下窗户的破洞,看着夜色沉沉,外面张灯结彩,红灯笼在风下招摇,屋里的烛火摇摇曳曳,想必吉时已到,佳人已入洞房。
视线也愈发模糊,竟也回想起当年的往事。
02
当年,我和燕浔之流放到西北绝域,遇上匈奴入侵大梁。
为有朝一日沉冤昭雪,我们入伍为兵,边军中有将士认得燕浔之是燕侯爷的独子,崇他为尊。
我为他冲锋陷阵,无数次深入敌营。一次,在突袭突厥粮仓中,我被突厥大王射中一箭,直击心脏。
重伤醒来,燕浔之靠在我的身旁,紧紧握着我的手,见我醒来眼泛泪光,眼中全是疼惜,他一字一句的许诺:
“阿月,马上我们就要成功了,你不会再受伤了。”
“我以后一定娶你为妻,阿月。”
我看着他,轻轻点头,心里高兴的不行。
燕浔之的话不假,我突袭粮草,多次刺探,突厥大军后援受损,在两军交战时被燕浔之一举击破,生擒突厥大王。
消息传回京里,皇帝龙颜大悦,封燕浔之为骁骑将军,赐号靖北侯,在京中设宅院,赏珠宝金银,宣燕浔之回京领赏。
那日离营,我驾于马上,看茫茫大漠,火烟缭绕,这边疆贫瘠,尸血纵横,但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七年的军旅生涯,再归京远去,心中隐隐有不安。
燕浔之向我伸出手,冲我笑道:
“阿月,信我,我们该回家了。”
铠甲在身,墨发束冠,二十七八的燕浔之,意气风发,像极了曾经少年的他。
清风朗日下,他笑的那么好看,我也握住了他的手。
不过我们都没想到,京城中有人在我们归途中频频刺杀,屡屡陷入生命垂危之地。
生死相随,我为救燕浔之以右手阻剑,右手筋脉尽断,不过还好燕浔之没有受伤,我只是伤了一手,我可以用左手使剑,护他入京。
衣袍上鲜血淋漓,我被燕浔之紧紧拥入怀中,他颤抖着撕下衣袍,止着我右手的鲜血。我感受到他的嘴唇小心翼翼的触到我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热泪一滴一滴滴落在我脸上。
“殿下,别哭。”我试着抬起左手想要安慰他。
燕浔之一把将我的手攥住,放到脸颊边上,他的身子猛烈颤动着,沙哑着嗓子:
“阿月,我一定带你回京,我一定娶你为妻。”
“好”
我笑着一答,好像筋脉断裂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不过,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几天几天的浴血奋战,一波一波的敌刺暗杀,我想睡一会….
镜花水月,梦终会醒,那时我以为,这会是最后的磨难,却没想到,是新一轮磨难的开始,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再次醒来,竟是在一辆马车里,我弹身坐起,警惕四周。
突然间,帘子被掀起,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我从未见过她。
向前闪身,我用左手掐住她的脖子:“你是谁?殿下呢?”
“阿月,快松开鸢儿”
燕浔之紧跟着进了马车,见状,飞速打掉我的手,关怀的往向那女子。
她弱柳一般倒在他的怀里,抚着脖子上的青紫,咳嗽不至。
他抬眼看我,眼里尽是不赞同:
“你不该伤她至此,燕月。”
帘子再一翻,燕浔之拥着那女子离开,不曾回头。
我愣愣滑落到地上,不知是动作太大牵扯身上伤痕疼的,还是心里疼的。
随行不多时日,我就已经探得事情清楚,那日燕浔之带着昏迷的我和剩余的随行士兵,救下了独自出游被几个盗匪所围的柳鸢儿,她对从天而降有如神兵的燕浔之。又在归途中,偶遇了燕王旧部的寻找,得到了将士的护送,现在正在以丞相之女回京的名头躲过暗杀。
柳鸢儿出身高贵,美貌动人,性子虽娇蛮但也跳脱可爱,对燕浔之一见钟情后,大方开朗的向他表明心意。
不过一月有余,他们就已情投意合,甚至许她王妃之位。
他对柳鸢儿说我只是他的暗卫,是他的奴婢,我只能躲在阴暗里偷偷窥探。
看着他们郎情妾意,柔情蜜意,我恍然:
他已爱上她人,在我为他重伤昏迷时。
我陪他出生入死七年,为他杀敌万千,为他舍弃性命。
却抵不过别的女子,一个月的甜言蜜语。
03
困在昏暗的柴房里不知多久了,颠倒了黑夜与白昼。
没想到这么多天第一个来找我的竟然是柳鸢儿。
她气色红润,衣着华丽,比我初见她时还要漂亮几分。
“燕月,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她打量着四周,眼中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
我安然回应:“多谢王妃体恤,相比于往日军中生活,这里对奴婢已是再好不过了。”
柳鸢儿怒目而视:“你大胆,你不就是陪着将军在军中待过几年,在炫耀什么?”她看我毫无反应,继续,“如果将军真的起重你半分,又怎么连个名份都不给你?如今我已是王妃,你又算得上是什么!”
我叩首,心中毫无波澜:“王妃教训的是。”
我初见伤了柳鸢儿,心有愧疚,避让三舍,却也难逃羞辱。
如今我只是一奴婢,只能任人糟践,放错自己的位置,便会遭此下场,万劫不复。
这教训我已永生难忘。
“还有啊,贱妇,本王妃已怀有身孕,将军喜欢的紧。”她挑衅着。
我眉毛一动,向上看去,柳鸢儿手抚上肚子,柔和不少。
这倒是令我羡慕,我多年军旅,常常食不饱腹,颠沛戎马,腹部也曾多次受伤,早有医师为我诊脉,此生再无子嗣之缘。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本就不喜小儿哭闹,如此也好。”
今日闻他喜得子嗣,竟不由出声笑了出来,燕浔之骗我好深呐。
“大胆奴婢!敢在王妃面前痴笑!”柳鸢儿身旁的丫鬟得了她的眼神,上来就要打我。
我左手还她一掌,将她推倒在地。
“王妃娘娘,奴婢这里实在粗陋,还望不玷了王妃的华服。”
她恨恨瞪我一眼,却还是姗姗离开。
我虽废了右手,但也不是平凡之徒,两月来,我已习得左手用剑,尚在恢复武功中,可以言语辱我,但也休想再打伤我。
夜里,我正如往常一般,在微弱的烛火下,锻炼左手筋脉。
忽闻窗外的呼唤:“阿姐!阿姐!”
这莫不是阿原的声音,我急忙赶到窗外,趁着那空隙往外紧张的看。
那蓝色的眼睛,深棕的卷曲头发,正是阿原。
“阿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能入京,快快离开!”
阿原是突厥大王与一中原女子的孩子,突厥大王强迫于阿原的阿妈,却在生阿原时难产而亡,没有母亲的庇护,阿原自小生长在被他几个兄长的欺凌打骂之下,甚至被逼入斗兽场与凶手厮杀。
我为伍第一年,突袭突厥部落时,在笼子里看到受伤的他,蓝色的眼睛藏在脏污的头发之下,遍身没有无伤之处,蜷缩在角落里,向我狠狠呲着牙。
看着他,我想到了曾在训练营中从尸山中爬出来的自己,一把劈开那囚禁我和他的笼子,把瘦小的阿原塞进我的怀里,带回了营地。
不惜违抗命令,,最后燕浔之同意我带大他,以后可以做棋子控制突厥。
我养他六年,走时他已长成一个勃发的少年,不愿回突厥,他在我走时说:
“阿姐!要是燕浔之他伤你,你就给我送信!我去把你接回来!我带你回草原!”
如今怎么来到京城了,京城里很歧视突厥外族,视他们为仇敌,阿原来这里太危险了。
“阿原,快走啊!别让人发现你!”
我急急催他走,他却不动如山,他如今身量高了,肌肉紧实,像极了草原上的狼,眼里却有泪光,垂头抹泪。
“我就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救你出来。”
阿原抽出背上的横刀,一刀劈开柴房的门。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我跳上屋檐,一路奔走。
我想阻他,如果被燕浔之知道我出逃,他不会放过我和阿原。
但看着眼前攥住我手不放的阿原,看着这久违的月色与清风,我应该是傻了,我想不若试一试,逃出去?我已爱上那茫茫草原,我喜爱那自由的感觉,如今唯一牵连我的人已不再爱我,我何不试一试?
心意已决,我也奔跑起来,跟上阿原的速度。
看他回头那灿烂笑容,那飘散的头发在风中波浪似的摆荡,我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真心笑了出来。
行了一夜,终于到达京郊,希望就在咫尺之间。
密林中却突然升起埋伏,隐隐凌厉的风声,四周都有飞矢射来。
“阿姐,小心。”
阿原飞身护在我身前,抽刀击落,我从他背上也抽来一把刀,与他背面相向,互为依靠。
燕浔之的身影从密林中显现,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表面的平静下是滔天的怒火:
“燕月,你现在回来,我饶他不死。”
“你休想!我今日一定要带阿姐走!”阿原一看见他,就挥刀砍去,两两相战,麓战几十回合,阿原终是不敌,负伤被燕浔之重重踩在地上。
他看着我,怒火沉沉,黑眸深重,脚下用力:
”我数三个数,一个数刺一剑。“他手中剑尖正抵着阿原的背。
阿原像被伏在地上的凶兽,不停的反抗,蓝色的眼睛充血了一样,冲我喊道:
”阿姐,快走,不要管我!“
第2章
我站在原地,被左右的士兵围着,如若赴死一博冲出重围,燕浔之拦不住我,但阿原在他手里,我不能离开。
“一!”燕浔之声起,随着剑被插入阿原身体的声音。
阿原埋在地上不发声,手指插入地里,身子在颤,但他还在说:“阿姐,快走!”
“不!你别动他,我回去!”
我几乎是立刻扔下手中的刀,向燕浔之走去:“你不要伤他…”
他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怒极竟笑了出来,在我近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拽近他身前,手指摩挲我的脸颊,后又掐紧,在快要失去意识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私语道: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离开我。”
04
再一醒来,又是在那个柴草屋里,灰尘飞扬。
不好,阿原,阿原还在燕浔之手里。。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燕浔之!”我用力敲着门。
门外的士兵不曾回应。
我咬牙,不若破开这门去,一了白了。
“贱妇,你还妄想出来,你和你那突厥生的贱种都该死!也不枉我谋算一番!”柳鸢儿来了,她在门外讥笑,好不得意。
我意识到不对,急忙反问,是她,是她做的:
“柳鸢儿,是你!你竟敢陷害阿原!”
“大胆奴婢,怎么敢直呼王妃起名!”
“没关系了,一个必死之人,我又何必在意她的口出狂言呢?没错,是我,是我放出消息引那突厥小儿来救你,我还调了巡逻的小厮,给他可乘之机,他可真傻啊,听了你的消息就往京城冲,也不费我的一番苦心。就是可惜了,将军怎么还不把你这个贱妇处死!”
“阿原呢,阿原怎么样了?”我恨柳鸢儿蛇蝎心肠,但顾不得她。
“他?”柳鸢儿尖利刻薄的笑,几乎要剌破我的耳膜,她接下来的一字一句,也似刀刀片我心脏,“那个贱种被将军囚在牢狱之中,以及断去一臂一足,真是不够解恨!”
“啊!”
我嘶吼出声,浑身如被烈火中烧。
“我的阿原,我草原上的阿原。”我喃喃念着。
急火攻心,顾不得身上的伤,我猛得踹开柴门,踹倒了门口看卫的士兵。
我目眦欲裂,凶煞骇人,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但今日我不得不大开杀戒。
拔出士兵腰上的刀,一步一步往外走。
“来人,给我拿下她。”柳鸢儿从来没有见过我这副样子,吓得魂不守舍,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指示士兵和小厮阻拦我。
我从小就从尸山中走来,军旅半生,杀孽深重,这偌大的侯府除了燕浔之有谁能拦我!阻我者,杀无赦!
我左手挥刀,手起刀落,尸身落地。
眼看柳鸢儿要逃出我的视线,挥刀飞去,一刀穿过她的肩膀将她钉在树上。
“啊!王妃!”丫鬟惊赫出声。
我拿起士兵尸身上的刀,翻身跳上院墙,凌然不屑道:
“柳鸢儿,你本该死,看你腹中孩儿,饶你一命。”
言罢,我飞身奔向侯府中的牢狱,阿原啊,等我救你!
留下身后一片狼籍,活着的士兵向外跑去,“快!快去禀告将军!”
杀过重重阻拦,终究是杀红了眼,机械的挥刀收到再挥刀,我不想杀侯府的护卫,可我已无路可走,无人可依,无处可去,我只是一孤儿,如今世上唯一的亲近的人却被燕浔之杀伤至此,唯有救出他才能让我心安半分。
牢前守备森严,正在严阵以待。
我从墙上跳下来,不看在南边尚还穿着朝服的燕浔之。
柳鸢儿动作还挺快的,竟在他上朝之前把他拦了下来。
“我不愿杀你们,给我让开路。”我衣衫上鲜血淋漓,恶鬼再生一般,拖着柄长刀在地上划行,走向牢狱大门。
“阿月,回来。”燕浔之在我身后喊道,语气中带着怒气。
我继续往前,任那血滴滴往下流,淌出条血河来。
“你若在再上前一步,我便再斩他一臂!”他语出威胁,再也见不得我向前走。
呵,我转身,再一次看向这个我舍身陪伴七年的人。
他肃身站着,穿着紫色的朝服,端正的发冠,清隽端正的容颜与我当初想象他回京一般模样。如今,他攥紧手,深沉的看着我,意欲隐藏他复杂的心思,我们站在对立面上,竟是再也回不去过去。
“你断了阿原一臂一足?”我问,手中的刀越握越紧。
“是。”
“为何!”我横刀相向,飞身跃起,狠狠斩向他,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出剑与我抗衡。
“你竟然想要伤我?”他好一副遭人背叛的模样。
“我说为何!”
“因为他想从我身边带走你!”燕浔之眼眶发红,嘶喊出声。
我回身站定,刀尖带了一抹他的血迹。
“我们早就完了,你既已娶妻,不遵守承诺,又何必非要留我在府中不可!”
他好狂妄,还想着我会遵守承诺:“你说过你会陪着我!”
“我已为你死过几次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凭什么!你凭什么伤阿原!你知我在意阿原还伤他至此!燕浔之,早知你如此狂悖,自私!我就应该让你死在西北绝域!”
我已是被逼入绝境的将死之人,身心俱损,我倚在刀上,勉强维持平衡,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血腥。
“你现在就把阿原给我从牢里放出来,把程大他们叫过来,快!”我狠戾出声。
燕浔之一副受伤模样,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眼睛通红,他上前走上一步,妄图离我近一尺。
我冷哧一声,抬刀切下我右臂一块肉,纵使鲜血淋漓,衣衫破漏也无所谓。
看着他苍白的脸,我近乎自残的说,“你近一步,我切自己一刀。”
四周寂静,我看着他双眼充血,紧紧盯着那块还在地上的血肉,颈间青筋暴起,颤声吩咐着:“去,去把阿史原抬出来,叫程大来!快!”
“阿月,我已吩咐好,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他这副模样,让我笑出声来,笑他伪善,笑我眼拙,。
真是可笑,他伤我千百遍,昨天还将要掐死我,今日疼惜我如此。
我不应声,只警惕的盯着燕浔之,防备他有任何的动作。
直到身后牢狱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我回头。
阿原血色尽失,失去了一臂一足,伤痕累累,微缩在担架上。我几乎是一刹那间就泪流满面,我的阿原,我养大的雄鹰,他本该在草原上翱翔,如今却被折去羽翼。
我靠在他身边,轻轻抚上他的脸,泪如雨下,“阿原,醒醒,看看阿姐啊”
“阿姐…”阿原青紫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看我就笑了,“阿姐,我没事儿…”
“阿原,听我说,回草原去,别再回来了,我活不长了,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答应我。”我将额头抵在他胸膛,听他轻轻嗯一声才肯罢休。
程大匆匆赶来,看着眼前的一片血腥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将军,月姐,小阿原怎么在这?”
我抹泪直起身,将刀抵在脖颈上,喇出一道血痕,一字一句看着燕浔之说道:“让程大带阿原回草原去!我可以留在这儿,你要护他平安!”
燕浔之点头,程大随即带着一支人马和医师将阿原送上马车,带他离开。
我决绝的和燕浔之相对,用我所剩无几的生命换取阿原回家也是值得。我只是恨我自己,不该将阿原牵扯进来,不该害他至此。
我此生唯一的牵挂,终于被送走,心下稍安,但支撑着我的那根弦好像也断了。
直到听到回来的人回报,阿原已经出城,我才敢松下口气。
“噗。”一口铁锈味的血终于吐了出来。
视线模糊,手也渐渐松了,刀身落地怦然脆响,我身子渐渐软倒下去。
我看见燕浔之朝我奔来,我也听见他急切的呼喊。
眼前全黑,即将失去意识时,我还在心底嘲弄着…
05
意识在昏沉中,我呼唤系统:
“我还有多久才能死?”
系统以它正常冰冷的声音回答:“宿主,你还有一个月就会魂飞魄散。”
我早有所料,只是比我预想的长了不少,“我昏迷了多久啊?”
“两周有余。”
“阿原到哪了?”
“已过冀州,燕浔之没有派人跟踪劫杀。”
我愕然,笑道:“你今天这么好说话?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它还是那个语调:“因为你快死了,可怜你。”
我已经熟悉它说话直接,也不觉得伤人,只觉得解脱。
看透这世间的一切,在这没有边际没有所感的黑色空间,漫无边际的飘荡,也不觉得无聊,现在对我来说魂飞魄散也安然接受。
不过,有嘈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把我吵醒。
“你们说什么!阿月她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可能命不久矣!庸医!都是庸医!”燕浔之震怒,疯了一样把殿内的珍宝器物扫在地上,玉碎瓦裂,满是狼藉。
“将军恕罪。”太医们束手无策,俯身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用尽全力方才把左手举到眼前,看着眼前瘦骨嶙峋,宛若骷髅的手,不禁新奇。
从未这般无力过,系统可真是厉害,两个周就让我消瘦至此。
燕浔之听到床上的响动,见我清醒,跪到床边,握住我的手不让我看这骨瘦如柴的身体,颤声安慰着说:“阿月,你没事的,信我,我能把你治好。”
“信你?我早就不信你了。我知道我马上会死,你不用为难他们。”我看着他的眼睛,从中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跟他被下狱出来时还要消瘦。两只眼睛骷髅一般凹在眼窝,任谁也认不出我曾是那个纵横沙场的燕月。
“阿月,别说气话,你会好起来的。”他好是可怜,发丝凌乱,双目赤红,颤抖着伏在我身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阿月,你不是讨厌柳鸢儿吗?我们杀了她如何?嗯?”还妄想上前来吻我额头。
我嫌恶的撇过头去:“我更讨厌你,燕浔之,你不若把你自己杀了。”
看着他颤抖,我竟生出恶意的快乐。
“柳鸢儿还怀着你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别让我再看不起你了。”
他还在说话,攥着我的手,不停的摩挲,可我太累了,身子乏了,慢慢闭上了眼。
就是一场荒唐,早该明白的,平白受了这么些罪。
明明是攻略罢了。
我却在他落魄时爱上他,陪他共赴世路崎岖,替他博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他轻易变心,至我于万丈深渊。
流水落花春去也,大梦悠悠几许春,浮生不悟古今人,荒唐啊。
冬日来了,我只有十几日可活了。
燕浔之将殿内围了十几炉火盆,想要阻隔寒风凛冽,想要挽留我死寂的心。
而我半死不活,一日里只能间歇一会一会的清醒。
一日醒来,就是大口大口的呕血,咳嗽,五脏肺腑都要被我生呕出来。
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日日夜夜活的不人不鬼,皮包骨的骷髅架子缩在被褥里震颤。
燕浔之趁我无力,每日上床抱我取暖,他的手一拂过我的身子我就恶心想呕,无论我怎样咒骂,可他终是不肯放过我。
我不吃不喝,他也同样不吃不喝,可,他怎样与我没有干系。
系统跟我说:“你明日会死。”
“好。”这一日,终于到了。
用尽全力,我翻过身来,死死盯着燕浔之。
他苍桑很多,疲态尽显,眼眶通红,血丝密布,眼下青黑一片,好像泪都流干了,血也要流出来了,眼神温柔许多:
“阿月,我陪你。”
我挣扎着将手攥住他前胸的衣襟,一字一字的嘶吼着:
“我后悔自己豁出命来救你性命,恨你罔顾诺言薄情薄义,厌你狂悖自大狠辣无情,我只求魂飞魄散,不走奈何桥,不入轮回眼,与你永不相见!”
我清楚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我的手渐渐无力的垂下,连一片衣裳都拽不住。
我的眼睛用力睁大,仇视着这负心贼人,至死都不愿阖上眼睛。
燕浔之察觉不对,撑起身子将我揽入怀里,“来人啊,来人!救救我的阿月!救救我的阿月啊!”
他嚎哭着,将头埋入我的脖颈,试着汲取我的温度。
最后,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床帘帷幔,只剩他嘶吼哭喊。
06
燕浔之疯了。
他抱着我的尸体在殿内呆了好久。
他记忆在混乱,一会深情的亲着我的手:“阿月,信我,我会娶你为妻,等我们回京,我们就成婚。”
下一刹,泪突然涌出,痴痴的抱着我哭:“阿月,我错了,我负你真心,我不得好死,我陪你一起下黄泉去。”他抱着我,把我裹得厚重,自己穿着一件薄衫走出大殿,赤脚在湖面上找寻冰薄之处。
“不对,阿月,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还有柳鸢儿,你说让我看在孩子的面上放她一马,那我不要孩子了1,再杀她为你报仇好不好?”他一下一下亲着我的额头,不知再找什么安慰。
他拎着剑,披散着头发,府里静静地,下人只自己做自己的事,一声不发,安静的可怕,只有燕浔之的脚步,森森响起。
“柳鸢儿!受死吧!”他一剑捅穿柳鸢儿的肚子,连同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再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将军!”一声呜唁,身死魂灭。
燕浔之大笑着出门而去,一路高呼我的名字,“阿月,我来陪你了,阿月,等等我…”
我的魂魄脱离了身体,系统多给我几日残留在人间。
我看过过了阿原,边军的将士们很照顾他,虽颓废但也在打起斗志,讨了一门媳妇,当地人,孤儿出身,不嫌弃阿原,是个知心人。
我心满意足,回到京城看看燕浔之。
他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失望,我看着他坠入冰湖,失去意识,梦呓一般念着我的名字,沉入水中。
“快!快来人救将军!”有下人发现,吆喝着救命。
“宿主,时间到了。”系统冷冰冰的说。
“好。”
意识消散之际,我在回忆里穿梭,少年燕浔之是那样的光彩夺目,那样的令人一见倾心。
“父王,这谁是什么人。”
“我给你训练的死士,你选几个吧。”
他走到我的跟前,我只能低头看见他华贵的马靴,“我就要她!”
他冲着我笑,向我伸出手:
“跟我走吧!”
我握住了他的手,十几年未曾松开。
阿浔,是你先松开了我的手…
魂飞魄散,只在这世间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