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这就是选择题的B选项。”白立说,然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皮箱上。
照片上是一个正在浇花的妇人,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侧脸的皱纹里,盛满了温和的笑意。那是他的母亲,何袖。
顾昭桢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攥住了。他修复过无数破碎的器物,却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裂开一道缝。
“A选项,您的母亲,何袖女士。”白立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个精准的报时器,“B选项,一千万现金。您选择一个,我便会确保它安然无恙。”
顾昭臻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那……另一个呢?”
“我毁掉它。”白立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天光,看不清他的眼睛,“如果您选A,这一千万,我会当着您的面烧掉。如果您选B,二十四小时内,您的母亲会因为一场意外,非常合情合理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有任何痕迹,不会牵连到您。您将得到这笔钱,开始新的生活。”
稽古斋里死一般地寂静。那股雪松的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种尸体防腐剂般的寒意。
顾昭桢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但他笑不出来。他的手在桌下悄悄握成了拳,指甲深陷进掌心。他一生都在与“价值”打交道,一件宋瓷,一幅元画,他能精确地说出它的市场价、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可今天,有人将他的母亲,明码标价,放在了天平的另一端。
“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他的声音沙哑。
“我是谁不重要。目的嘛……”白立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您可以把这当成一个社会学实验,或者,一场昂贵的游戏。我只是那个出题人。您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间,我再来听您的答案。”
白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动作优雅得像刚欣赏完一出歌剧。“哦,对了,”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不要试图报警,或者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顾先生,您是聪明人。您应该知道,我既然能坐在这里跟您喝茶,就意味着您生活里的每一处缝隙,都在我的视线之内。任何冲动的行为,只会加速那个您不想看到的结果。”
铜铃再次响起,白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晕里。
稽古札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空气里那股好闻的陈旧气味,此刻闻起来,像是腐朽的味道。桌上的那一箱钱,红得刺眼,像一个敞开的血盆大口。而那张母亲的照片,笑容依旧温暖,却被那箱钱衬得无比脆弱。
顾昭桢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很久。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修复古物,而是自己成了一件待修复的残器,从中间,被一道看不见的力,生生劈开。
2
顾昭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锁上铺子门的。他走在回家的老巷里,两旁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张嘴在窃窃私语。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踩在斑驳的青石板上,孤单又扭曲。
他的家就在巷子深处,一栋带院子的老式二层小楼。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院子里的每一块砖,墙上每一道爬山虎的藤蔓,都浸透了岁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