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将领试图上前:“殿下……”
“滚。”
一个字,嘶哑得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却裹挟着滔天的暴戾与死气,骇得那人猛地倒退数步,险些栽下城楼。
萧玹打横抱起她。
她的头颅无力地后仰,颈间伤口仍在汩汩淌血,将他前襟彻底染透。
他一步步走下城楼,走过万千兵将,走向临时征用的行宫府邸。
所过之处,北冀将士如潮水般跪伏下去,无人敢抬头直视。
谢无娆的魂灵不受控制地跟着他。
她看见他将她放在寝殿的床榻上,命人取来清水与锦帕。
他挥退所有人,亲手,一点点擦去她脸上颈间的血污,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只是那双手,抑制不住地轻颤着。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血色却仿佛永远涤不尽。
最后,他望着那张恢复清净却死白的面容,忽然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床柱上!
木屑刺入骨节,鲜血淋漓。
他开始笑,低低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笑得肩背颤抖,笑得比哭更难听。
“谢无娆……谢无娆……好,你真好……”他语无伦次,对着空气嘶喃,“至死……都不肯……向我低一次头……”
“一次……只要一次……”
他反复呓语,如同疯魔。
谢无娆冷眼旁观,魂体感觉不到心跳,却泛起一种冰凉的、滞涩的涟漪。
原来他非要她低头。
胜利者的癖好,真是可笑。
后续的事,荒唐得超乎她的想象。
他下令以亲王之礼厚葬她,却在她下葬前一夜,独自一人闯入灵堂,劈开了那具贵重的棺椁!
他亲手将她身上那身临时换上的、属于敌国亲王规格的繁复葬服撕扯下来,扔在地上,犹如丢弃秽物。
然后,他抱来一套残破不堪、凝结着暗沉血痂的银色铠甲。
那是她的铠甲。
陪伴她沙场十年,最后一场守城战中被他的兵刃砍得支离破碎。
他近乎偏执地、一片一片地,将那冰冷坚硬的铁片重新覆在她早已僵硬的身体上。
动作笨拙又急促,铁甲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和银甲上,他也浑然不顾。
“你的……这才是你的……”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服自己,“你不穿他们的……不穿……”
可覆上去的甲片不断滑落。
他疯了一样捡起来,再覆上去,再滑落。
循环往复,直至力竭。
最后,他颓然跪倒在棺椁旁,怀里紧紧抱着那片最心口的护心镜,镜面有一道深刻的箭镞划痕。
他将那冰冷的铁片抵在额前,宽阔的背脊剧烈地抽搐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在空寂的灵堂里回荡,像濒死野兽的哀鸣。
谢无娆别开“眼”。
萧玹,你这又是在做戏给谁看?
她成了被无形锁链捆缚在他身边的孤魂,日日夜夜,看他越来越疯癫。
他将她自刎的那柄染血薄刃供在书房暗格,时常取出,对着烛火一看便是整夜,指腹反复摩挲刃口,留下细碎血痕。
时而低笑,时而恸哭。
他罢朝三日,将自己灌得烂醉,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却在满地狼藉里,惊慌失措地寻找一枚她或许从未遗落过的、普通至极的箭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