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开始对着空气说话。
“谢无娆，今日雪大，像不像漠北那一战？”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官亭古道，你那一箭，再偏半寸，我就死了。”
“……为什么……每次见我都非要拔剑？”
无人回应。
只有烛火噼啪，风声呜咽。
谢无娆从一开始的讥讽，渐渐变得沉默。
她看不懂他。
恨她入骨，挫骨扬灰便是，何必如此？折辱一个死人？
直到那日，北冀新帝圣旨抵达邺京，大军凯旋回朝在即。
萧玹竟在众将面前，擢升一名原大梁降将为骁骑尉，赐爵赏金。
那降将名册上，有一个名字让谢无娆魂体一震——林晏，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城破那日，她令他率残部突围，去救火海中的皇城……
他竟然……降了？
殿前谢恩时，那被点名的将领却迟迟未出列。
直至萧玹眸光转冷，欲要发作，那人才猛地摘下沉重的头盔。
青丝如瀑泻落，露出一张清秀坚毅、却满是泪痕的脸。
满殿哗然！竟是个女子！
萧玹眸色骤寒：“林副将，你这是何意？”
那女子，正是谢无娆的副将林晏，她直视着御座之上权倾天下的男人，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却清晰无比地砸碎满室死寂：
“殿下！您擢升末将，是因为末将斩敌二十七、开城门迎王师的‘功绩’，还是因为——”
她猛地抬手指向大殿一侧，那里空空荡荡，却仿佛立着一个所有北冀将领都心有余悸的幽灵。
“——因为末将是‘她’的旧部？！因为末将身上，有那么一点点像她？！”
萧玹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放肆！”
威压如实质般压下，林晏却豁出去般，踉跄上前一步，泪水奔涌而出，嘶声质问：
“殿下！您日夜寻觅，疯魔不休，您找的到底是那个至死不肯对您低头的‘她’？！”
“还是——”
她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得划破所有人的耳膜：
“——只需低头，是、谁、都、可、以？！”
死寂。
整个大殿仿佛被冰封。
萧玹僵在御座之上，面容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他死死盯着殿下那个女扮男装、胆大包天的将领，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飘在一旁的谢无娆，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魂体没有呼吸，她却感到一种彻骨的窒息般的空茫。
(2)
死寂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大殿。
林晏那句泣血的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不仅捅穿了萧玹强撑的体面，也狠狠扎进了飘荡在侧的谢无娆魂体最深处。
——只需低头，是谁都可以？
原来他十年纠缠，国仇家恨，逼她至死，求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的、象征屈服的“低头”。
谢无娆想笑，魂体却剧烈地波动起来，漾开一片无声的悲凉。
十年啊，她竟从不知，她的死对头，心心念念的，竟是这个。
御座之上，萧玹的脸色白得骇人，仿佛被人迎面击碎了所有伪装。
他扶着龙椅扶手的手指根根收紧，指甲掐入金丝楠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那双总是蕴藏着算计与冷嘲的凤眸，此刻空洞得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