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翻滚着被撕开真相后的惊怒、狼狈,还有一种更深、更绝望的什么东西。
他死死盯着殿下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林晏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竟又上前一步,泪水淌了满脸,声音却异样清晰,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殿下若只想找一个肯低头的‘谢无娆’,末将……或可一试!”
这话如同最响亮的耳光,扇在萧玹脸上,也扇在谢无娆无形的意识上。
萧玹猛地一震,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暴怒:“拖下去!!”
声音嘶哑破裂,完全不似人声。
殿前武士如梦初醒,慌忙冲上前,架起林晏就往外拖。
林晏没有挣扎,只是依旧扭着头,死死看着萧玹,那眼神里有嘲弄,有悲悯,更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快意。
她被拖出大殿,那目光却像烙印一样钉在了原地。
朝会草草散去,群臣逃也似的退走,无人敢多留一刻,多看一眼御座上那位明显已处于崩溃边缘的摄政王。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萧玹一人。
他依旧僵坐在那里,挺直的背脊像一尊即将崩裂的石像。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棂,将他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竟显出几分孤寂的脆弱。
良久,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龙椅扶手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间挤出,混杂着痛苦与无法宣泄的狂躁。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下御座,脚步虚浮地走向偏殿。
谢无娆跟着他。
看他屏退所有侍从,独自走入那间被他设为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偏殿。
殿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可见正中央摆着一副残破的银色铠甲,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甚至泛着冷硬的光泽,只是上面深刻的砍痕与箭孔无法磨灭。
旁边是一个剑架,上面横放着她那柄随她征战多年、最后饮血自刎的佩剑——“破军”。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谢无娆。属于那个已经死去的、他亲手逼死的女人。
萧玹走到铠甲前,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冰冷的甲片,从肩甲到护心镜,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低头……”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只是……只是想听你一句软话……”
“十年了……谢无娆……每一次,每一次见面,你不是拔剑就是冷笑……哪怕一次……一次也好……”
他对着那副空荡荡的铠甲,像是解释,又像是忏悔。
“官亭古道我设计困住你,你若肯说一句‘服了’,我立刻撤围放你走……可你没有,你带着三百人杀穿了我五千人的埋伏……”
“去年冬月,两军阵前,我故意激你,说若你肯下马卸甲,我便退兵三十里……你宁愿中我一箭,也不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急促,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某种濒临崩溃的哽咽。
“这一次……这一次我只是想……拿下邺京,破了你的国,你总该……总该低头了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低吼,像一头困兽,
“我没有真要你死!我没有!我只是想逼你认输一次!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