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可你……”他呼吸骤然急促,仿佛又看到那日城楼上喷溅的灼热鲜血,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就那么……宁死……也不肯……”
他忽然伸出双手,死死抓住那副冰冷的铠甲,指甲与铁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将额头重重抵在坚硬的护心镜上,肩背剧烈地起伏。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
“我只要你低一次头……为什么就这么难……”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再也抑制不住,从他胸腔里闷闷地传出来,回荡在寂静昏暗的殿内。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沿着剑架缓缓滑跪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依旧抵着铠甲,一遍遍地、绝望地重复着:
“我错了么……我只是……想听你服一次软……”
“回来……谢无娆……你回来……这一次……换我向你低头……好不好……”
“换我……向你低头……”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模糊不清的呓语,被无尽的黑暗与死寂吞没。
谢无娆的魂体悬浮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
她记忆中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算计深沉、笑得令人牙痒的敌国摄政王,此刻碎得彻底。
恨意似乎还在,却又被一种更庞大、更陌生的茫然所覆盖。
十年争锋,原来在他眼里,竟是这样的纠缠。
她不曾低头,他便步步紧逼,直至国破,直至她血溅城楼。
现在,她死了。
他对着她的遗物,说换他低头。
谢无娆只觉得荒唐。彻头彻尾的荒唐。
魂体感受不到心跳,却有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空茫,席卷了她存在的每一寸感知。
这纠缠至死方休的孽债,到底算什么?
殿外,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3)
殿内的呜咽声不知何时低伏下去,化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萧玹蜷在冰冷地面,肩背不再抽动,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只剩一具空壳依偎着那副冰冷的铠甲。
谢无娆的魂体浮于半空,那空茫的荒唐感尚未散去,一种更尖锐的、几乎要撕裂她虚无存在的剧痛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魂体最深处。
仿佛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在撕扯、拖拽,要将她从这个唯一能感知的时空里连根拔起。
视野开始扭曲模糊,萧玹的身影、昏暗的殿宇、那副银甲……一切都像浸入水中的墨画,疯狂旋转、溃散。
她“看”见自己近乎透明的“手”开始消散,化作点点微弱的光尘,被吸入一个无形的漩涡。
彻底湮灭的前一刻,她最后“看”向地上的萧玹。
他若有所觉,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眶里空无一物,却直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脸上是一种全然的、孩童般的茫然与恐慌
仿佛最重要的东西正从他指缝急速流走,而他徒劳地伸着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
再“睁”眼时,凛冽的风雪气息灌满感知。
喊杀声、金铁交击声、战马的悲鸣声震耳欲聋!
谢无娆“怔”住了。
她不在北冀邺京那间昏暗的偏殿,而是在……漠北!官亭古道!三年前那场她与萧玹都伤亡惨重、堪称噩梦的阻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