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磐石市的写字楼像一块块巨大的、插满电路的芯片,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天平律师事务所,陆风的工位灯还亮着。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他还在整理一份卷宗,为一个明天开庭的经济纠纷案做最后的准备。实习律师的生活就是这样,被无数个琐碎的细节填满,梦想在厚厚的A4纸里被磨得有些模糊。
手机屏幕亮起,振动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王老师的电话。
陆风心里一暖,王老师是他的大学导师,也是他法律路上的引路人。他按下接听键,笑着说:“王老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熟悉的温和笑声,只有一阵沉重的、压抑的沉默,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头堵在喉咙里。
“陆风,”王老师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学弟萧辰,杀人了。”
嗡——
陆风感觉自己的听觉在一瞬间消失了。世界所有的声音都退潮般远去,只剩下这句话,像一枚钢钉,狠狠地楔入他的大脑。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
磐石市璀璨的霓虹灯第一次显得如此冰冷,毫无温度,像一场盛大而虚假的幻觉。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萧辰的脸。
法学院辩论赛上,那个穿着白衬衫,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逻辑缜密到让对手哑口无言的最佳辩手。
模拟法庭里,那个眼神清亮,引经据典,让王老师都忍不住点头赞许的法律天才。
律所主任前几天还在饭局上提起,说等萧辰一毕业,就要重点培养的未来之星。
那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法律光辉的男孩,怎么可能和“杀人犯”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在晨曦建筑工地的宿舍里,”王老师疲惫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在碾压陆风的神经,“用一根电线,勒死了工友钱明。”
“起因是钱明喝多了酒,用……用非常难听的话,辱骂了萧辰去世多年的母亲。”
“萧辰当场就报了警,对所有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激情杀人。
陆风的脑子里立刻跳出了这个法律名词。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最典型的方向。
“萧辰指名道姓,”王老师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痛心和无奈,“他说这个案子,只信任你。陆风,我知道你才刚实习,但这孩子……唉,你去看守所见见他吧。”
挂断电话,陆风僵硬地站在窗前。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苍白的倒影,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近乎固执的使命感燃了起来。
他认识的萧辰,绝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那是一时冲动犯下的错,是一个值得被法律框架挽救的悲剧。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所学的一切,为他争取减刑,保住这个本该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的命。
这是他作为律师的职责,更是作为学长的责任。
……
磐石市第一看守所的登记表上,陆风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当他隔着会面室厚重的玻璃窗,看到那个穿着蓝色囚服的身影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萧辰瘦了些,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看到陆风,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慌乱,也没有求救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