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头,看向竹林,雾气里黑沉沉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声“陈默”,还像回音一样,绕在耳边,带着点说不出的怪异——刚才那声音,虽然像张阿姨,却没有张阿姨特有的沙哑,反而更细,更轻,像个孩子。
大伯的话突然冒出来,“千万别应”“魂被勾住了”,陈默打了个冷战,赶紧转身,跑回堂屋。他坐在灵前,手还在抖,佛珠被捏得发紧,珠子硌得手心生疼。烛火还在晃,父亲的遗像在火光里,好像真的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总觉得心神不宁。
吃饭的时候,母亲喊他“默默”,他会吓一跳,手里的筷子“哐当”掉在桌上,米饭撒了一地;走路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脚步跟得很近,他回头看,只有空荡荡的院子,或者晃荡的白幡,风一吹,幡角扫过他的胳膊,像人的手;夜里睡觉,他能听到窗外有脚步声,“笃笃笃”,像大伯穿的胶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从院门口走到他的窗下,停一会儿,又慢慢走回去,来来回回,直到天快亮才消失。
有一次,他被脚步声吵醒,爬起来,从窗帘缝里看出去。雾气还没散,月光透过雾气,在地上洒下一片朦胧的光。他看到一个影子,站在窗下,很高,穿着件长衣服,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那影子一动不动,好像在往屋里看。陈默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盯着影子,过了一会儿,影子慢慢转身,走进竹林里,消失了。
他问大伯,夜里有没有出去过,大伯摇了摇头,“我夜里睡得沉,打雷都醒不了,哪会出去。”陈默又问堂叔,堂叔也说没有,“我守灵到后半夜,就去里屋睡了,没听到什么脚步声。”
陈默心里发毛,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可那脚步声太真实了,每一下都踩在他的心上,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更奇怪的是,他的铁皮青蛙不见了。
那是他小时候最宝贝的玩具,绿色的铁皮壳,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银色,上弦后,会“呱呱”地跳,还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他记得很清楚,这只青蛙是爷爷给的,爷爷说,这是二爷爷陈望当年留下的。
二爷爷陈望是爷爷的弟弟,民国三十八年,十八岁的陈望去上海做学徒,临走前,把这只铁皮青蛙揣在怀里,说要带着它去看大世面。后来,陈望在上海过马路时,被一辆汽车撞了,尸体没运回来,村里就埋了个空坟,在后山的竹林里。爷爷心疼弟弟,就把青蛙留给了他,说“这是你二爷爷唯一的念想,你要好好留着”。
这次回来,陈默特意把铁皮青蛙找了出来,放在床底的木盒子里。木盒子是他小时候的百宝箱,里面还装着他的小学奖状、弹珠、玻璃片,都是些老物件。前天他还看过,青蛙好好地躺在盒子里,可昨天晚上,他想拿出来玩,却发现盒子是空的——青蛙不见了。
他把木盒子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奖状、弹珠都在,唯独少了铁皮青蛙。盒子底部,有个淡淡的手印,不是他的,比他的手小一点,指节很细,像个女人的手,或者孩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