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心里一酸,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冰,“妈,我知道,您别太伤心,身体要紧。”
夜里守灵,亲戚们坐了一圈,嗑瓜子的声音、低低的说话声,混着纸钱燃烧的味道,飘在潮湿的空气里。陈默坐在灵前,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是母亲以前戴的,珠子被磨得发亮,现在母亲卧病,就给了他。烛火晃得他眼睛发酸,父亲的遗像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总觉得父亲的眼睛在动,好像在看着他,想说什么。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亲戚们都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堂叔的呼噜声很大,混着烛火“噼啪”的爆鸣声,显得格外刺耳。陈默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腿麻得厉害。他走到门口,想透透气,刚拉开门,就被一股冷风灌了个正着,带着竹林的腥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默默,过来。”
大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搪瓷杯,杯口有点变形,里面装着热水,冒着热气。陈默接过杯子,水有点烫,暖了暖发冷的手。大伯靠在门框上,往竹林的方向看了一眼,夜里的竹林黑沉沉的,像个张着嘴的黑洞,偶尔有竹叶被风吹得落下,悄无声息地砸在地上。
“村里最近不太平,”大伯的声音压得很低,皱纹挤在一起,像老树皮,“你夜里要是出去,听到有人喊你名字,尤其是全名,千万别应。”
陈默愣了一下,“为什么?”他在城里待了八年,早就忘了村里的这些忌讳,只觉得是老人们的迷信。
“傻娃子,”大伯叹了口气,手指在搪瓷杯沿上摩挲着,“前阵子,你李叔家的小子,建军,夜里从镇上回来,走的是后山那条路,听到有人喊他‘李建军’,声音软乎乎的,像他小时候的玩伴。他没多想,就应了一声,结果回来就变痴傻了。”
大伯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露出点恐惧,“现在每天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破布娃娃,嘴里念叨‘我不是建军,我是谁’,问他遇到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就只会哭。村里的老人都说,那是山里的东西在‘唤名’,你一应,魂就被勾住了,要是遇到孤魂,还会缠上你,想……”
大伯没说下去,只是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手很沉,“记住,别应。尤其是后半夜,别往竹林那边去,那地方邪性。”
陈默点了点头,心里没太在意,只当是大伯太紧张了。他喝了口热水,还是觉得闷,便说:“大伯,我再出去透会儿气,马上回来。”
门外的雨停了,起了雾,白蒙蒙的,像棉花一样裹着院子,能见度只有几步远。陈默走到院门口,靠在门框上,掏出烟,刚点着,就听到竹林里传来一声喊。
“陈默。”
声音很软,像浸了水的棉花,裹着点暖意,有点像小时候邻居张阿姨的声音。张阿姨住在他家隔壁,小时候总给他糖吃,后来搬家去了镇上,他很多年没见了。陈默愣了一下,以为是张阿姨回来了,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应答的瞬间,周围的雾气突然浓了,风停了,连竹叶的声音都没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咚咚”地响,撞得胸口发疼。烟从手里掉下来,烫在鞋尖上,他却没感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上面,轻轻的,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