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玉阶，在六月的烈日下泛着惨白的光。伶仃跪在第三级台阶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石面，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宫女服，料子粗糙，磨得脖颈生疼。周围是锦衣华服的宫妃和太监，他们的鞋履踩在玉阶上，发出轻缓却带着压迫感的声响。
“就是她？” 一个娇柔却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是婉妃。她斜倚在太监搬来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东珠，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伶仃背上。
“回婉妃娘娘，正是这贱婢冲撞了您的銮驾。” 回话的是婉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尖细的嗓音里满是谄媚。
伶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意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知道，“冲撞銮驾” 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的原因，是昨天傍晚，皇帝在御花园的假山下，多看了她两眼，还问了句 “这宫女是谁”。
就这两眼，这一句话，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深宫里，皇帝的目光是最烈的火，能烧出荣华富贵，也能烧成灰烬。而她，一个连户籍都查不到的小宫女，被这目光扫过，便是祸。
“抬起头来。” 婉妃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伶仃缓缓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恐惧，也不谄媚。她的脸很干净，没有施粉黛，却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眉是远山眉，眼是含情目，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红。最妙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却像蒙着一层水雾，藏着无数情绪，偏偏又让人看不真切。
婉妃见了她这张脸，眼底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她身边的昭嫔嗤笑道：“果然是个狐媚子，瞧这眼神，怕是早就等着勾引皇上了吧？”
“贱婢不敢。” 伶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昨日是贱婢笨手笨脚，洒了水桶里的水，险些溅到婉妃娘娘的銮驾，是贱婢的错。但勾引皇上之言，实属污蔑，贱婢万死不敢当。”
她不辩解 “冲撞”，只认 “笨手笨脚”，把大事化小。同时，又坚决否认 “勾引”，姿态不卑不亢。
这反而让婉妃更气了。她见过太多宫女，要么吓得魂飞魄散，要么哭着求饶，要么就趁机搔首弄姿。像伶仃这样，明明身处绝境，却还能稳住阵脚，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风骨的，倒是少见。
“呵，不敢？” 婉妃冷笑一声，“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来人，给本宫掌嘴，打到她认了为止！”
旁边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走过来，狞笑着搓着手。
伶仃的心猛地一沉。掌嘴是小事，但若真被打成了猪头，那张让皇帝多看了两眼的脸也就毁了。没了这张脸，她在这深宫里，连草都不如。
她必须自救。
就在太监的手即将落下的瞬间，伶仃忽然朝着婉妃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石阶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立刻渗出血来。
“娘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比刚才更有力量，“贱婢自知身份低微，死不足惜。但娘娘您金枝玉叶，若因贱婢这等污秽之人脏了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顿了顿，抬起头，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混着汗水，模样凄惨又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