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登录弹窗延后的 PRD今晚同步。” “收到。”那边的“她”替她应着。 “我补充一个。”设计又说,“动效部分我会在评论里加标注。” “好。”她自己又答了。
林乔把指尖抵在杯壁,指腹的温度一点一点往回涌。她开始做笔记——这是一种自保:屏幕前她是一个人,她就把另一个“她”说过的话抄下来,像抓住一根稳定的绳。她写字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很近的一声咳,像在她肩后。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客厅空空,窗帘被空调风吹得轻轻鼓起,桌上那盏暖色灯把墙角烫出一小块橘。
“网络不稳定,我重连下。”她说,手已经滑到退出按钮。 “好。”余思的声音很快,“重量。”
她点了退出,屏幕退回桌面。她屏住气,数五秒,再点链接。蓝圈转,连接音频,允许。黑屏又一次出现,右上角仍是“1”。与此同时,会议里的声音没有断,像她一直没离开过。
她的后背发凉,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悄悄拴住了脚踝,她离开了一步,线把她拖了回来。她试着关电脑,把盖合上。声音从耳机变成从桌面底下传出来,像藏在木头里的虫鸣。她猛地掀开盖,屏幕亮了,会议像一条没有起止的河流,仍在流。
九点四十二,陆为安说:“今天就到这。” “收到。” “收到。” “收到。” 一声声“收到”落下,像钉子。
林乔看着屏幕,等那句常见的“散会”。没有。相反,余思的声音像是从另一扇门里进来:“大家晚上好,我们开始吧。先过一下需求梳理。” 刚才那段话。刚才那段节奏。她几乎能在心里背出下一句—— “设计稿我已经更新到 v3,主要是导航栏的收缩交互。”设计果然接上。 “后端这边表结构调整好了,今晚可以开分支。”老许。
会议开始了第二遍。她在一样的黑屏前,听到一样的人声、一样的咳、一样的杯壁轻撞。她的小窗里,她自己的脸比刚才更白一点。她把麦克风点开,抢在那个“她”之前开口:“我有个疑问。” “说。” “我们是不是重复开会了?” “没有。”余思说,“第一次。你那边网络可能回放了。”
她看着屏幕上“您已经音”的小字忽明忽暗,像呼吸。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残酷的可能:并不是会议在循环,而是她被留在了一个循环的壳里;真正的会议在别处进行,那边的人声隔着壳传到她耳朵里。壳里只有一个参会者:她。
她把手伸向摄像头,对着小窗里的自己挥了挥手。没有人回应。她在 Slack 里打字:“我这边参会者列表只有我一个人。”群里接连有人回:“哈哈 Zoom 又抽风”“别管,快点”。她盯着“别管”两个字,像看见一道门在她眼前合上。
第二遍“收到”落下时,第三遍开始了。 “大家晚上好,我们开始吧。” “先过一下需求梳理。” “设计稿我已经更新到 v3——”
林乔在第三遍里站了起来,耳机仍罩着耳朵。她去厨房接水,水流撞击杯底,发出一长串均匀的声,她把这声当作自己的心跳,把自己从黑屏前抬走。回过餐桌,她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桌上,声音像被浅浅盖住,但还在。她把电脑的系统声音关到最小,仍旧能听见。她突然觉得很累,像背着一间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