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手机，拨陆为安。电话一直响，最后转语音信箱。她挂掉，又拨余思，铃声三下，接通。 “喂？” “你们在开会吗？” “在啊。” “你们看得到我吗？” “你没进来？”余思笑，“我们这边都齐了。怎么，你那边网络又……”
林乔看着电脑上那一片黑：“你们看不到我。” “看不到。”余思顿了一下，“但能听到你。” “能听到我？” “嗯。你刚才说导航栏 0.2 的缓动，挺好。” “……” “你还有别的吗？我先静音你，后面要过风险。”
电话那头传来“已静音”的提示。林乔盯着手机屏，像是被人把喉咙外面的开关按了一下。她慢慢把手机放回桌上。耳机里第四遍“大家晚上好”又开始了。她合上电脑盖，声音不小。她把耳机线拔掉，声音从空气里出来，像藏在屋子里每一处缝隙。她把插排关掉，声音仍在。
她第一次认真看向窗外的道路。高架上的光由南往北移，像一个确定的、不会停的时间。她突然产生一种荒唐的冲动：想跑下楼，横穿过那道光，再跑回来，证明自己仍在一个能被看见的地方——而不是被困在一个“永不散会”的房间里。她知道这冲动可笑，甚至危险，可它就是在。
她回到桌边，把电脑重新打开，动了动嘴角，对着小窗里的自己轻声说：“我在。”耳机里，另一个她接着说：“我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也许这场会议不需要人，只需要声音；也许公司需要的是“林乔”这个参会单元，不需要她。**她的衣服、她的疲惫、她的手指上的裂口、她这杯喝了一半的咖啡，统统与这场会议无关。会议会一直开下去，开到文件版本号升到她认不出的整数，开到她的名字被固定在参会者名单上，永远亮着一个小绿点。
九点五十九分，第四遍“收到”落下，第五遍开始。林乔把闹钟设在十点三十分。她想看看，十点半到来时，这场会会不会像过去一样，按时结束，会议记录寄到她邮箱，任务再加一条。她坐下，把笔放在掌心捏了捏，像握着一枚温热的纽扣。
耳机里，“大家晚上好，我们开始吧。”又响了。她把目光从屏幕挪开，看向窗外，那两条光带在雨后的空气里慢慢往前，像两列不回头的火车。她忽然想，如果她把耳机彻底摘掉，会听见什么？她轻轻抬手，把耳罩掀开一点点。声音仿佛更远了，像从一座很深的井底传来。她把耳机放回去，低声说：“继续吧。”
桌面的一角亮了一下，有通知弹出：会议已录制。她没有点开。她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录出来的，可能什么都没有；或者，什么都有。她不敢验证。她只盯着时钟，看着它缓慢地走向十点半。她把另一只手压在胸口，感受心跳往上顶的力。那力在提醒她——至少此刻，她仍是一个有重量的人。
十点三十分到了。屏幕没有任何变化。她的闹钟滴滴两声，被会议的声音吞没。她按掉闹钟，坐直。第六遍“大家晚上好，我们开始吧”不紧不慢地展开。她握紧笔，像握住一个暂停键，然后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没有暂停键。
她把笔落在纸上，写下这一行：无人入会。纸张细微的纤维在笔尖下发出极轻的摩擦声，那声音只属于她，与任何会议无关。她写完抬头，屏幕还是黑，声音还是流，窗外的车还是向北。她忽然觉得，那一横“无人入会”的“无人”，就是如今她所在的地方的名字。一个安静、空旷、仍然要按时提交路线图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