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细节都对上了,甚至比平时更准确。这种「准确」让人心里发空。
她把 Slack 的私聊拉出来,给设计发:「你们看得到我吗?」 设计很快回:「看到头像。你不是在说吗?」 她盯着这条消息,指尖凉了一瞬。她的头像在别人那边正亮起,说话的人是她——可她的屏幕,一片黑。
她另开一个群,问前端:「你们 Zoom 里参会者多少?」 前端回:「19。」 她问:「我在吗?」 前端回:「在。你的框还在抖。」 她把「抖」两个字读了两遍,像要把它拆开:抖,是麦克风拾音的粒子在屏幕边缘跳,被算法渲染成一点一闪的光——可她明明把麦克风关了。她小心点开 Zoom,麦克风图标安安静静地灰着。她试图拔掉耳机,声音从笔记本的外放里淌出来,像换了水道,但水还是那股。
“下一项,”余思在带节奏,“营销页的 KPI 收口。” “别吧 KPI 写『注册转化』,写『意向转化』,”她自己又抢先,“否则这版会被判死缓。”这句是她平时爱用的口头语,「判死缓」三个字尾音带一点笑,像把锋利的刀放在桌面下面,桌面上仍旧是礼貌。
她开了系统的录音,麦克风输入选择「系统音频」。波形刷刷往上蹿,证明她的电脑把这场会当成了一段「音频流」。她点了一下计时器,想给这段不对劲做一个「证据」,像小时候把蜗牛装进透明盒,证明它确实存在。五分钟之后,她意识到这证据毫无意义——对谁交?交给谁看见?
余思在群里又@ 她:「路线图晚点发,我家猫打翻水,先去擦。」配了一张照片——一只橘猫踩进一滩水,正用白爪子拨。她居然笑了一下。笑完她才反应过来:她笑,是因为Slack是「有图」的、是「有人」的;而耳机里的会议,是一个完美的「智读世界」。
“我还有个补充,”另一个她突然开口,“控件库里那套虚线按钮别再用了,上一次用户访谈里,有人说它像『坏了』。” 这句评价带点恶意,是她上周才记在脑子里的「小脏话」。她没来得及把它写进文档,另一个她已经用得恰到好处。
她把笔在纸上掐了一下,笔尖划出一道很浅的痕。她想做一件更激进的事:乱。会议最怕乱。她打开麦克风,故意咳了一声,紧接着说:“我反对。把注册前置。” 耳机里几乎同时有一个她说:“我反对。把注册前置。”两层身影像两滴油,浮在同一张水面,谁也压不住谁。 “别吵,”陆为安笑,“两个林乔。” 笑声很轻,但确实存在。她知道他是在打趣,缓和会议气氛。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脸有多白。
“那就投票吧,”余思说,“赞成注册前置的,打 1;赞成后置的,打 2。” Slack 群里一串「2」刷过去。她按住键盘,没有跟。两秒后,另一个她已经在会里说:「2。」 “那就 2,”陆为安敲拍子,“下一个。”
她合上眼睛,深呼吸,像从水里抬头。她没去纠缠「谁在替她说话」,她尝试从系统的缝里摸出一根线——会议纪要。这个公司凡事要留痕:谁说了什么,落成一行一行的字。她打开邮箱,搜「Meeting」。上一封纪要是上周五,按理今晚的纪要要在半小时内自动生成。她把收件箱刷新了三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