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母亲张桂芬给他们一人煮了一个荷包蛋,嘴里念叨着“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他们意气风发地走了,仿佛是去领奖,而不是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我在家里,把所有的书本和资料都整理好,放进一个旧帆布包里。
录取通知书被我从母亲的枕头下悄悄拿了回来,贴身放好。
我数了数自己藏起来的最后一点钱,一千二百三十五块。
足够我买一张去省城的车票,再撑过最初的几天。
下午,天开始下雨。
我坐在窗前,看着雨点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傍晚时分,邻居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我看到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了我家门口。
邻居张大叔扶着一个人下来,那人浑身瘫软,正是我的父亲闻国强。
闻嘉佑跟在后面,失魂落魄,脸上还带着泪痕。
母亲尖叫着冲了出去。
张大叔说,他在镇口的车站看见这父子俩,闻国强已经说不出话,半边身子动不了。
闻嘉佑只知道哭,问什么都说不清。
他只好把人先送了回来。
母亲彻底崩溃了。
她扶着瘫倒在泥地里的丈夫,哭喊着问闻嘉佑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嘉佑抽抽噎噎地,才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他们按照入场券上的地址,找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拍卖行。
那只是一个废弃的城郊仓库。
仓库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打电话给“黄专家”,电话已经关机。
那个卖玉的骗子,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联系不上。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父亲当场就气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家炸开。
母亲坐在湿冷的地上,一边疯狂地咒骂着骗子,一边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耳光。
闻嘉佑吓傻了,躲进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出来。
我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黄粱一梦,终究是碎了。
6
高利贷的人来得很准时。
合同上写着一个月还款,他们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刀疤强带着同样那两个小弟,一脚踹开了我家虚掩的院门。
他们看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闻国强,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张桂芬,脸上没有丝毫同情。
“钱呢?说好今天还十五万,拿来吧。”刀疤强声音冰冷。
母亲哭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强哥,我们家被骗了,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求求你再宽限几天吧!”
刀疤强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她。
“老子开的是钱庄,不是善堂。没钱?没钱就用东西抵!”
他一挥手,两个小弟就开始动手。
家里唯一值钱的旧电视机被搬走了。
桌子,椅子,柜子,凡是能搬得动的,都被他们一件件抬了出去。
母亲扑上去想抢回一个柜子,那是她的嫁妆。
被一个小弟不耐烦地推倒在地,额头磕在门槛上,鲜血直流。
闻嘉佑从房间里冲出来,想跟他们拼命。
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刀疤强面前根本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