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飞机？”
“IT呢？！德里克！是不是你又在乱搞远程控制？！”
“我的报告还没保存！”
抱怨和质问声刚起，那漆黑的屏幕正中央，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笔蘸着惨白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缓慢地、固执地浮现文本。格式工整，条款分明，带着那种冰冷到不近人情、不容置疑的法律口吻，像一份来自深渊的公文——
《塞勒涅有限公司资产继承与员工责任过渡协议》（草案）
标题就让人心头一沉。
“……鉴于公司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麦克·陈的意外身故，根据其生前与公司签署的《终身奉献协议》及《灵魂股权质押条款》……”
“灵魂股权质押”？这是什么鬼东西？有人发出了极轻的抽气声。
“……其名下所有股份、动产、不动产及其他一切有形与无形资产，将自动转入公司名下，由董事会代管……”
“……为确保公司业务持续运营，避免因突发状况导致系统性崩溃，所有在职员工，无论职级岗位，自动进入‘责任看守期’……”
“……在此期间，所有员工需无条件履行其岗位职责及上级指派的一切合理或非合理工作任务，直至继任者到岗或公司正式宣告解散，该期间可能根据公司需要无限期延长……”
文字一行行落下，像冰冷的铁屑，被无形的磁力吸附在每一块屏幕上。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空调不合时宜的、持续送风的嗡鸣。空气似乎被抽干了，又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我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
有人猛地拍打键盘上的强制重启键，按键发出徒劳的啪啪声。有人用力去按显示器的电源开关，按了一次又一次，屏幕却依旧固执地吐着那些疯狂滋长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字句。
“……看守期内，任何单方面提出离职或消极怠工的行为，将被视为主动放弃全部未支付薪酬、期权及一切福利权益，并需向公司支付高额违约金以弥补其造成的运营损失……”
“……对于表现优异、愿意与公司共渡难关、并签署《永久服务协议》的‘永久员工’，公司将提供远超行业标准的特殊津贴及……终极职业保障……”
“永久员工”那几个字被加粗了，泛着一种说不出的、油腻而诡秘的冷光。
“哗啦——！”
法务部的老乔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实木椅脚在瓷砖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的脸白得像刚粉刷过的墙，嘴唇完全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油汗。他那双平时总是眯着、精于算计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是全然的、赤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惧，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就在他的电脑屏幕里洞开。
他甚至没看任何人，没理会任何投向他的目光，像一颗被某种巨大恐惧驱动着的、失控的鱼雷，跌跌撞撞、却又目标明确地冲出了办公区，冲向走廊尽头的服务器机房。他的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疯狂回荡，慌乱得不成节奏，每一步都像踩在人们紧绷的神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