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暗红色的舌头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这是慈航堂的恶规：病者领药分文不取，但必须是哑巴。
老乞丐满嘴鲜血喷涌，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却死死捧着那个破碗，跪倒在地，向着小沙弥拼命磕头。
小沙弥神情冷漠，拿起一个长柄木勺，从一旁冒着热气的陶瓮里舀出一勺褐色药汤，“哗啦”倒入老乞丐的碗中。
“慈航普度——”小沙弥拖着长腔，声音平板无波，“即刻饮尽，药碗交回——”
老乞丐如蒙大赦，忍着剧痛，端起碗拼命将那药汤往喉咙里灌。
几滴深褐色的药液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尘土中。
路过的蚂蚁爬了过去，触碰到药液的瞬间，身体僵直，肚皮朝天，细足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小沙弥眼皮都没抬一下：“下一个。”
我蹲在对街一处低矮民房的屋顶上。
我身旁，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他穿着囚服，脖子上深深的枷印尚未消退。
老王，是个奸杀了十多个黄花闺女的采花淫贼，本已定了死罪。
我从死牢里把他“借”出来，让他给我卖命。
我答应他，事成之后带他去见他女儿。
老王咧嘴一笑，眼中是恶兽般的凶光：“沈大人，您说的…我这条命就交给您了，我这舌头……”
我拔出腰间短匕，“忍着。”
半截舌头掉在屋顶的瓦片上，还在神经质地弹动。
老王身体猛地一僵，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但他硬是一声不吭。
我从腰间囊中取出一团用油纸包着的、黏糊糊的东西——那是剧毒鬼面蜘蛛的卵。
“吞下去。”
老王看也不看，一把抓过，整个塞进血流如注的嘴里，用力咀嚼。
腥臭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那团剧毒之物生生咽了下去。
“去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王点点头，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污，翻下屋顶，混进了慈航堂门前那条长长的队伍里，迅速向前面挤了过去。
我静待着。
月光洒落。
堂前的骚动几乎在下一刻爆发了。
“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穿透了街市的喧嚣，是老王的声音。
老王倒在地上翻滚着，黑红色的血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里猛烈喷涌。他双手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胸膛，衣服已被撕裂，指甲在皮肤上抓下一缕缕血肉。
“按住他！快按住他！”小沙弥此刻也慌了神，尖声大叫，“别让他弄脏了宝地！别……”
话音未落，状若疯魔的老王猛地从地上弹起，对着小沙弥喷出了一大口混合着毒血和内脏碎块的黑浆。
“噗——”
那口黑浆喷了小沙弥满头满脸。
小沙弥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捂着脸倒了下去。
趁着人群一片大乱，我绕向慈航堂高大围墙的僻静后巷，闪身没入了后门那条昏暗的巷道。
一辆沉重的木车停在后门小河边，推车的杂役已经跑到堂前去了。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药渣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
我掀开了木桶的盖子，顿时有一股热气混合着药味蒸腾而出。
在那些寻常的黑褐色药渣中，有一些显眼的暗红色结晶物。月光下，看起来像凝固的血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