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屠舱令下
“五更天亮之前,若查不出真凶,屠舱封口,一个不留!”
冰冷、残酷、带着血腥味的命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万石舫”上虚假的喜庆喧嚣。所有喧嚣——丝竹、鼓乐、宾客的笑语——瞬间被这声嘶吼冻结、碾碎。
沈棠猛地抬头,青灰窄袖公服下的脊背瞬间绷直。她站在洞房门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室内那地狱般的景象:新娘柳宜倒在《千里江山图》屏风前,颈间一道狰狞裂口,鲜血喷溅,将屏风上壮阔的青绿江流染成一片凄厉的晚霞。她紧握的右手里,半片断裂的青绿瓷釉幽冷地反射着烛光。
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这不是普通割喉,”沈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舱内的哭嚎与骚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是仪式杀。”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混乱的火上。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她。
下达命令的副将,面容刻板如铁,眼神淬毒,无视尸体,无视满舱的惊恐,目光死死锁定沈棠:“沈提刑,相爷有令!五更天亮之前,若查不出真凶,‘飞虎’卫即刻登船,屠舱封口,一个不留!”
死寂。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连空气都凝固了。屠舱!灭口!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棠迎着那副将冰冷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她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父亲沈问舟坚持验骨,最终被权贵构陷流放岭南,客死异乡的冰冷棺椁。历史,似乎又要重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五更天,足够了。尸体,我要带走。”
副将冷哼一声,侧身让开。沈棠不再多言,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向柳宜的尸体。她需要光线,需要安静,需要最细微的痕迹。她的目光,掠过混乱的人群,定格在角落里那个同样被这惨剧惊呆的画师——顾汀。
“顾先生,”沈棠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借你的画笔,还有你的眼睛,随我来。”
顾汀猛地回过神,看向沈棠。她眼中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让他心头一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在底舱速写时蹭到的、船壁上堆积的、从屏风上掉落的青绿颜料粉末。他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点了点头,沉默地跟上沈棠,走向船舱深处那间堆满杂物的货舱。货舱里只有一盏摇曳的焦油灯,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沈棠将柳宜的尸体安置在一张铺着白布的木板上。她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她戴上特制的薄皮手套,拿出随身携带的精巧银质工具——一套用于“听骨辨伤”的器械。
“灯,近些。”沈棠头也不抬地说。
顾汀将焦油灯挪近,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尸体颈间那道狰狞的伤口。沈棠俯下身,鼻尖几乎触到伤口,眼神专注得可怕。她用银镊轻轻拨开凝固的血块和皮肉,仔细观察创口的边缘、深度、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