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刻板的女人,一辈子困在那个小院子里,围着锅台和我爸转。我爸去世后,她就只围着我和那些花花草草转。
她种花的手艺很糙,除了泼辣的仙人掌,什么都养不好。她总把我爸生前喜欢的几盆多肉当宝贝伺候,却总是养死。我后来迷恋上种多肉,或许也有点想在她面前证明什么的幼稚心理。
但她只是看着我的阳台,皱皱眉:“弄这些娇贵东西干啥,费钱费心思。”
我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却从未真正贴近过。
高铁呼啸着离开城市,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我的心却像是系着一块石头,不断往下坠。
三个小时后,我站在了老家熟悉又陌生的院门前。
铁门锈迹斑斑,锁孔有些涩。我费了点劲才打开。
院子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和尘土混合的气味。杂草已经长到了小腿高。
堂屋的门虚掩着。
我一步步走过去,心跳如擂鼓。
推开堂屋门。
正对着门的墙上,那张黑白的遗像还挂在那里。
照片里的我妈,穿着那件深色棉麻衫,表情是惯有的、略带愁苦的严肃。
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眼睛。嘴角。神态。
看了半天,我也看不出牛姨说的“嘴角好像有点弯弯”是什么意思。它看起来……就是一张正常的、冰冷的遗像。
难道真是牛姨看错了?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自嘲。
叶晞,你真是疯了,居然会相信那种荒谬的可能性。
也许就是哪个变态老太太,巧合穿了一样的衣服,用了类似老家的红土,故意恶心人。
我叹口气,准备去我妈生前住的屋里看看,然后就去赶最近的高铁回去。
推开我妈那间屋的门。
灰尘更大。
家具都用白布罩着。
我的目光扫过靠窗的书桌,猛地顿住。
书桌面上,没有灰尘。
像是最近被人擦拭过。
书桌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老式相册。
我心脏猛地一跳。
我清楚地记得,我妈去世后,我整理遗物,把这本相册收进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动过?
我一步步走过去,手指碰到相册冰凉的皮质封面。
翻开。
第一页是我爸妈的结婚照,黑白褪色。
第二页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傻呵呵地流着口水。
我一页页翻下去,呼吸渐渐急促。
相册里,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
在一些照片的旁边,用那种老式的红色蘸水笔,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小字。
在我爸穿着工装的照片旁,写着:“坏人。推我。疼。”
在我初中毕业合影旁,圈出了我后排一个模糊的男生身影,写着:“他扯小晞头发。讨厌。”
在我大学时寄回家的风景照角落,写着:“河深。危险。别去。”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些笔迹,是我妈的!我认得!
可她写的这些是什么?
我爸什么时候推过她?我完全不记得!
扯我头发的男生?那点小事她怎么知道?还记到现在?
还有……
我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张新添注释的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