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河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边,同样望着漆黑的河面。月光照在他石青色的官袍上,领口的磨损处格外刺眼。
“一份密令。”他低声道,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漆封印的卷轴,“大理寺的密令。沈砚秋,是二十年前‘林家灭门案’的唯一目击证人。他这次设宴,是想用手中掌握的‘漕运密账’,向宁王换取爵位,同时…揭发林家案的真相。”
苏挽晴猛地转头,盯着他:“林家案?!”
“不错。”崔明河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我兄长崔明川,当年是宁王心腹,参与了那场屠杀…后来精神崩溃,被…被赵怀玉毒杀灭口。我收到他的血书,让我上船,救你,赎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账册,就在沈砚秋枕下的暗格里。我帮你找。这次…我选你。”
“选我?”苏挽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崔明河,你拿什么让我信你?用你那身官袍?还是用你那把从不拔鞘的‘忠义’短剑?三年前,你为了保全大理寺,为了你的前程,亲手把我推进了地狱!现在,你告诉我,你‘选’我?”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崔明河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三年前公堂上,她那双盛满绝望和恨意的眼睛,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梦魇。
“带我走。”
一个带着异域腔调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胡九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甲板,红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倚在船舷的另一侧,月光照亮她深邃的轮廓和左耳的三枚金环。
“苏讼师,”胡九娘直截了当地说,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纸卷,“这是西夏的通关文牒。带我走,离开这艘鬼船。我给你西夏铁骑护送,保你平安出城,远走高飞。沈砚秋的烂账,赵怀玉的毒计,与你何干?活着,不好吗?”
她将文牒递向苏挽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纸的边角,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一件珍宝。
苏挽晴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一个是曾将她推入深渊的旧情人,如今带着赎罪的密令;一个是身份神秘、目的不明的异族胡商,递来通往生路的文牒。
信谁?
信那个曾背叛过她的“忠臣”?还是信这个可能包藏祸心的“商人”?
冰冷的夜风,吹得她衣袂翻飞。她袖中的“林”字残纸和血书,靴底的毒簪鞘,腰间的半块残砚,都在无声地灼烧着她。
她闭上眼,父亲临终前塞给她残砚的画面,与沈砚秋手中那半张“林”字残纸,重叠在一起。
“活着…当然好。”苏挽晴睁开眼,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没有去接胡九娘的文牒,也没有看崔明河的密令。
“但有些债,”她缓缓道,目光投向汴河深处无边的黑暗,“活着的人,必须替死人讨回来。”
她转身,决然地走向船舱,走向那个停着尸体、困着恶鬼的修罗场。
留下崔明河握着密令,指节发白;胡九娘捏着文牒,眼神复杂。
6 第五章:密室残卷
沈砚秋的尸体被移走后,他那间“密室”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苏挽晴借口需要勘察现场,独自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