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书案上,那幅染血的《漕运总图》已被收走,只留下一个暗褐色的印渍。苏挽晴的目光,落在沈砚秋曾枕过的那个锦缎软枕上。
她记得崔明河的话——“账册在枕下暗格”。
她伸手,摸索着枕头的边缘。果然,在枕头的夹层里,摸到一个硬硬的、扁平的物体。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
她的心跳加速,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油布。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墨迹清晰,力透纸背:
“景祐三年,冬。林家庄三百一十七口,鸡犬不留。买主:云阳郡主赵怀玉。酬金: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轰——!
苏挽晴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林家!果然是林家!父亲临终前念念不忘的林家!赵怀玉!那个优雅如毒蛇的云阳郡主!
她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记录着一笔笔肮脏的交易,一个个被“买”走的人命。漕运副使周砚之,贪污漕粮十万石;盐铁判官李崇文(李幼棠之父),倒卖官盐;退役将军韩世忠,曾奉命“处理”掉某个知道太多的证人…七位宾客,一个不落,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跟着一桩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行和一笔“买命钱”!
沈砚秋,这个汴京首富,竟是用一本染血的账册,编织了一张笼罩整个汴京权贵的巨网!他今晚的夜宴,根本不是庆功,而是一场豪赌!他想用这本账册,向宁王换取庇护,同时,也想借机除掉船上这些知道太多、对他构成威胁的人!
“别动!”
一声厉喝,伴随着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住了苏挽晴的后颈。
柳含烟!她不知何时潜入了密室,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正对着苏挽晴的颈动脉。
“把账册给我!”柳含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嫁祸给赵怀玉!就说…就说账册是她偷的,杀人灭口也是她干的!快!”
苏挽晴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她甚至能感觉到柳含烟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苏挽晴的声音异常平静,“沈砚秋是你爹,你恨他,想杀他,我理解。但嫁祸赵怀玉?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我怕?!”柳含烟凄厉地笑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柳含烟从十二岁知道身世那天起,就没怕过死!我活着,就是为了看沈砚秋死!赵怀玉偷了我的金簪杀他,天经地义!你替我揭穿她,我给你作证!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挽晴缓缓合上账册,感受着那冰冷的封面贴着自己的掌心。她想起了赵怀玉妆匣里的毒簪鞘,想起了李幼棠裙角沾上的毒粉,想起了那封威胁她“揭云阳,三百流民同葬”的血书…
这一切,都指向赵怀玉。柳含烟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
但苏挽晴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赵怀玉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刚杀完人、又被搜出凶器的人。柳含烟的仇恨,也来得太猛烈,太…刻意。
她慢慢转过身,面对着柳含烟。匕首的刀尖,随着她的动作,在她颈侧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苏挽晴的目光,落在柳含烟梨花带雨的脸上,落在她右眼下那颗勾魂摄魄的泪痣上,最后,落在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似乎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