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越往东走,人烟越少。路两边的野草越发猖狂,几乎要把小路吞没。空气里那股子土腥味和腐烂树叶子的味道越来越重。

老坟场就在眼前了。

比记忆里还要破败,荒凉。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坟头,挤挤挨挨,像是大地长出的无数疙瘩和脓包。石碑大多残破了,字迹模糊不清,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污渍。高的矮的,有的坟头塌了窟窿,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洞。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枯黄和新绿纠缠在一起,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

几棵老槐树和松树扭曲地生长着,树冠遮天蔽日,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即使是大白天,也显得格外阴冷。

坟场边上,有个低矮的泥坯小屋,顶上铺着黑乎乎的瓦,长满了瓦松。那就是老孙头以前住的地方了。

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快要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旧衣服和中药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屋里又黑又小,只有个土炕,一张破桌子,一把歪腿椅子。墙上糊的报纸早就发黄剥落,蜘蛛网到处都是。墙角堆着些生锈的锄头、铁锹、耙子。

这地方能住人?老孙头是怎么在这儿熬了那么多年的?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光是扫地清蜘蛛网就弄了我一脑袋灰。把那几件破工具拿到门口,找块石头磨了磨锈。

然后,我得进去坟场里面看看。总得知道我要打理的是个什么地盘。

踩着没过脚踝的荒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和草叶的摩擦声。偶尔有乌鸦在不远处的老树上“呱”地叫一声,吓得我心里一哆嗦。

墓碑上的名字大多陌生了。有些坟看起来还有后人打理,坟头土是新的,碑前有烧过纸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彻底荒芜了的,被野草淹没,仿佛被世界彻底遗忘。

我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后背凉飕飕的。

走到坟场深处,我发现有个坟,有点特别。

它位置很偏,几乎挨着最里面的山墙了。坟头不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一根杂草都没有。墓碑也比别的看起来新一些,像是有人常来擦拭。碑上刻的字却很简单:“爱女 小碗 之墓”,没有立碑人的名字,也没有生卒年月。

小碗?这名字挺怪。村里没听说有叫这名的姑娘啊。

更怪的是,坟前摆着的东西。没有常见的供品水果,而是放着几个小小的、粗糙的泥捏小动物,一只小鸟,一只小兔子,还有个小人儿模样的。手工很拙劣,像是小孩子瞎捏的,但摆得整整齐齐。

谁干的?村里那些小屁孩?他们敢跑这么深来玩?

我正纳闷,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旁边一棵老槐树后面,好像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谁?!”我猛地扭头喝问。

没人回答。只有树枝轻轻晃动。

我心跳有点快,握紧了手里的锄头杆子,慢慢走过去。树后空空如也,只有一地落叶。

错觉?还是风吹的?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

从坟场出来,回到那小破屋,我心里那股别扭劲更重了。这活儿,这地方,处处透着邪性。老孙头的死,那个干净的怪坟,树后的影子……还有这屋里,总觉得有股子挥之不去的寒意,绕着你后脖颈子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