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瓦罐里的药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香,在小窝棚里弥漫开来。陈丰兵盘腿坐在火堆旁,瞪大眼睛盯着火候,时不时添一根捡来的小柴火,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朱福友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糙米粥。粥很稀,米粒少得可怜,但温热的口感顺着食道滑下,极大地安抚了抗议许久的肠胃。每一口他都喝得极其认真,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补充进身体。

“福友哥,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我娘那儿匀点?”陈丰兵看他喝完,挠着头问道,眼神里满是关切。

“够了够了,垫垫肚子就行。”朱福友摆摆手,将碗底最后几粒米刮干净,“你娘身体也不好,这点米金贵着呢。等哥缓过劲来,一定让你们都吃上白面馍馍。”这话说得有点大,但却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陈丰兵憨憨地笑了:“俺信你,哥!你脑子好使,肯定有办法!”

这时,药煎得差不多了。陈丰兵笨手笨脚地用破布垫着,将滚烫的药罐端下来,把漆黑的药汁倒进一个豁口的粗碗里。

“小心烫,哥。”他吹着气,把碗递过来。

朱福友接过碗,看着那浓稠苦涩的液体,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强烈的苦味瞬间霸占了整个口腔,冲得他脑门发晕,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嗬……这玩意,比生活还苦……”他龇牙咧嘴,吐着舌头。

陈丰兵赶紧递过一碗清水:“郑老的药是出了名的有效,就是苦得很。俺娘喝了也说苦,但身子确实见好。”

清水冲淡了部分苦味,朱福友缓过劲来,感受着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似乎与体内那丝微弱的“本源生机”产生了某种呼应,身上的伤痛又减轻了一分。

“丰兵,这次多亏你了。”朱福友郑重道谢。雪中送炭的情谊,分量最重。

“哥你说啥呢!”陈丰兵有点不好意思,“咱俩谁跟谁!上次俺病了,你不也把最后几个铜板给俺买饼子了么!”

原身的记忆里确有这事。两个少年在这贫民区里,就是这样互相扶持着挣扎求存。

朱福友笑了笑,没再客套,有些情谊记在心里就好。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夕阳已将小巷染成橘红色。

“丰兵,咱不能坐吃山空。郑老的药不能断,肚子也得填饱。得想想办法搞点钱。”朱福友开始琢磨生计。武力暂时指望不上,只能靠脑子。

陈丰兵闻言,脸色垮了下来:“唉,码头搬货的活计,孙海兵那伙人盯得紧,咱俩估计是去不了了。别的……俺就会卖把子力气,可现在……”

现在朱福友重伤未愈,他得照顾兄弟,也脱不开身。

“力气活暂时指不上。”朱福友沉吟着,“得找个本小利薄,或者不用本钱的营生。”

他目光扫过那个破药罐,心里一动:“郑老说这些草药是活血化瘀的……丰兵,你认不认得这些药草长啥样?附近山上有没有?”

陈丰兵眼睛一亮:“认得几种!俺常跟俺娘去城外挖野菜,见过一些!郑老用的这‘跌打草’和‘红根藤’,后山沟里好像就有!哥你是想……”

“嗯,”朱福友点头,“咱们可以去采药。采来了,一部分我自己用,多的可以卖给郑老,或者别的药铺,换点钱。这活计不需要本钱,就看腿脚和眼力见。”

“这个行!”陈丰兵兴奋起来,“俺眼神好,跑得快!明天俺就去!”

“别急,”朱福友比较谨慎,“等我再好一点,能走动了,咱俩一起去。后山沟虽然不远,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他担心遇到野兽,更担心孙海兵那伙人找陈丰兵的麻烦。

“哦,好。”陈丰兵老实答应。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和脚步声。郑学寿提着药箱,又来了。

“小友,今日感觉如何?”郑老掀帘进来,看到罐子和碗,点点头,“药喝了就好。气色比昨日稍好了些,真是奇哉。”他又仔细给朱福友把了脉,查看了伤口,脸上惊异之色更浓,“恢复的速度……远超常人啊。小友体质似乎异于常人?”

朱福友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打着哈哈:“可能是我年轻,底子还好,加上郑老您医术高明,药到病除。”

郑学寿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倒没深究,只是叮嘱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大意,仍需静养,药不能停。”他从药箱里又拿出两小包药,“这是明后天的量。”

朱福友连忙道谢,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郑老,多谢您赠药。只是……这药钱……”

郑学寿摆摆手,打断他:“谈什么钱。老夫行医,但求问心无愧。遇见便是缘分,等你宽裕了再说。”他看了看家徒四壁的窝棚,叹了口气。

“郑老,我们不能白要您的。”朱福友坚持道,“我和丰兵商量了,准备去后山采些药草。若是采到您用得上的,抵作药钱,您看可行?”

郑学寿闻言,看了看眼神坚定的朱福友,又看了看旁边猛点头的陈丰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哦?你们还认得药材?”

“丰兵认得几种常见的。”朱福友道,“我们可以先采来给您过目,不对的您指点,我们再去采。”

“嗯,如此也好。”郑学寿点点头,“自食其力,好过坐困愁城。后山沟外围些常见的止血化瘀的草药确实有,但切记不可深入,山里有瘴气,也有猛兽。采药时也要小心,莫要伤了根茎,要留待日后生长。”

他仔细说了几种常见草药的特征和采摘注意事项,陈丰兵听得格外认真。

又嘱咐了几句休养的细节,郑学寿便提着药箱离开了,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送走郑老,朱福友和陈丰兵相视一笑,仿佛看到了希望。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小巷拐角处,一个歪戴着帽子、叼着草根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朝他们的窝棚张望了一眼,随即迅速缩回头,快步离开。

那是孙海兵手下的一个小喽啰。

麻烦的阴影,并未远离。只是沉浸在初步找到生计希望的两人,暂时还未察觉。

夜渐渐深了,窝棚里,两个少年挤在干草堆上,借着月光,还在低声讨论着明天要去哪里探路,哪种草药可能更多……

生活依旧艰难,前路危机暗藏,但至少,他们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双手,去撬动命运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