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窝棚位于小巷最深处,相对僻静,但也更加阴暗潮湿。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跑开。一个老婆婆坐在不远处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费力地缝补着手中的破衣服。隔壁窝棚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得人揪心。
这就是他生存的环境,真实、粗糙、充满挣扎,但也蕴藏着顽强的生命力。
朱福友扶着土墙,慢慢挪到巷口。这里稍微宽敞些,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露天市场。两侧摆着各种地摊,卖的都是最廉价的生活必需品:蔫头耷脑的蔬菜、品相极差的劣质米粮、自编的草鞋、修补陶器的摊子等等。
他的目光在一个卖杂货的摊子上停留了一会儿,上面摆着几个有裂纹或缺口的粗陶碗罐,价格极其便宜,一两个铜板一个。但他连这一个铜板都没有。
饥饿感再次袭来,伴随着一阵头晕。他靠在墙边,微微喘息,思考着出路。去乞讨?拉不下那个脸,也未必能讨到。去打工?就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谁要?
正发愁间,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不远处响起:“诶!王婆,今儿这菜叶咋又贵了半文钱?您这可不厚道啊!”
朱福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少年,正蹲在一个菜摊前,拿着一把枯黄的菜叶跟摊主老妇讨价还价。那少年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露出的胳膊显得很有力气,面容憨厚,眉头皱着,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陈丰兵!
原身的记忆立刻浮现出来。这是他唯一的朋友,一起在码头扛过包,一起挨过饿,感情甚笃。陈丰兵性格耿直,有点愣,但极其讲义气。他前几天好像是去邻镇给他病重的老娘抓药去了。
朱福友心中一暖,喊了一声:“丰兵!”
陈丰兵闻声回头,看到朱福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菜叶都掉了:“福……福友哥?!你……你没事?!”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就冲了过来,扶着朱福友的肩膀,上下打量,脸上又是惊喜又是后怕:“我昨天回来就听人说你被孙海兵那伙人打了,扔……扔那边没气儿了!我跑去看了,就剩一滩血!我……我还以为你……”他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声音哽咽起来。
朱福友心里感动,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哥命大,阎王爷那儿逛了一圈,嫌我穷,又给踢回来了。”
陈丰兵被他的话逗得想笑,又觉得不合适,表情有点滑稽:“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还白着呢?”他小心地摸了摸朱福友后脑包扎的地方,“还疼不?”
“还有点疼,死不了。”朱福友摆摆手,“郑老郎中给我看了,吃了药就好。你娘怎么样?药抓到了吗?”
“抓到了抓到了!”陈丰兵连忙点头,随即又愁眉苦脸,“就是钱花得差不多了……本来还想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他看了看手里的那点菜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剩这点钱了……”
看着陈丰兵憨直的样子,朱福友笑了,是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有这点菜叶就不错了。走,先回去,哥有事跟你商量。”
回到窝棚,朱福友拿出郑老给的药,又晃了晃空荡荡的肚子,苦笑道:“现在的问题是,没罐子煎药,也没米下锅。”
陈丰兵一看,立刻道:“罐子我家有一个破的,漏了个小眼,我娘用泥巴糊了糊,还能将就用!我这就去拿!”说完也不等朱福友回应,风风火火地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一个黑乎乎、肚子上糊着一块泥巴的破瓦罐跑了回来,还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小小一撮糙米。
“米我娘那儿还有一点,我先匀点过来,给你熬点粥喝!”陈丰兵说着,就开始熟练地找砖头搭简易灶台,又跑去小巷公用的水井打水。
看着陈丰兵忙碌的背影,朱福友心里暖融融的。在这冰冷的异世,这份毫无保留的兄弟情谊,比什么金手指都珍贵。
他也没闲着,慢慢收拾着干草,尽量让窝棚里看起来整洁一点。
很快,小小的窝棚外飘起了淡淡的粥香和草药特有的清苦味。陈丰兵蹲在小火堆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时不时挠挠头,生怕把粥熬糊了。
朱福友靠在门口,看着外面渐渐西斜的落日,洒下金色的余晖,将破败的小巷也渲染出几分温暖的色调。孩子们的打闹声渐歇,各家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虽然依旧贫困,危机未除,身体也未痊愈,但此刻,喝着兄弟熬的温热米粥,听着市井的嘈杂,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生出了一点真实的归属感。
生活,就是这样,哪怕在最泥泞的底层,也总有一丝烟火气,能让人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慢慢喝下一口苦涩的药汁,咂咂嘴。
“嗯,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