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文清立于“济生堂”门前,青绢道袍被灯火映得发暖。他左手提一盏莲花灯,右手牵着阿珂——如今已十岁,发间插着一枝素白梅,像把雪别在了黑绸上。
五年来,他靠卖药、施粥、收徒,把一间小铺扩成三进大院。袖口那对银烛台暗纹,成了济生堂的标志:凡买药十文以上,皆赠白烛一支,上刻“雪里春回”四字。
(百姓们不知道:那四字原是一个囚徒在雪夜用指甲划下的。他们只记得:冉东家的烛,总比别家的亮得久些。)
灯市最热闹时,一队锦衣缇骑踏马而来,为首者身披玄狐大氅,腰悬尚方剑——沙为栋。五年不见,他眼角多了两道纵纹,像被刀背划过的冰面,冷而脆。
沙为栋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冉文清左耳——那里缺了半块,像被月亮啃掉一角的夜幕。他唇角微勾,抬手,示意部下放慢马蹄。
“冉东家,别来无恙?”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刃,贴着灯火滑过来。
冉文清指尖一紧,莲花灯里的火苗晃了晃,投出两人交错的影子——一个瘦长如戟,一个微弓如桥。
“托大人福,尚可。”他侧身,让阿珂躲进柜台后。
沙为栋没再说话,只抬手接过部下递来的一盏琉璃灯,随手抛向空中。灯坠地,“啪”一声碎成无数片,像一场小型烟火。
“灯碎可惜,”他盯着冉文清,“但更可惜的是——有人披着灯皮,却藏着盐枭的骨头。”
灯火依旧,人潮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阿珂在柜台后攥紧了那枝白梅,指节发白。。
第5节 折柳 (
清明,松江府漕河两岸柳色初青。细雨像一层被揉皱的丝绢,轻轻覆在河面,也覆在沈芳汀的睫毛上。她跪在“济生堂”后门的石阶上,面前摆着一只褪色的蓝布包袱,包袱角上绣着半朵杏花——那是她给女儿阿珂绣的,却始终没有机会递出去。
(历史将记住:大晟朝元朔二十七年清明,松江府裁撤教坊司,官妓许自赎。历史不会记住:一个名叫沈芳汀的女人,如何用一根绣针,在三年里为自己攒下五百文赎身钱。)
冉文清撑着油纸伞站在门槛内。伞沿滴下的水,像一串串细小的念珠,落在石阶,溅起微不可闻的“嗒”声。他看着阶下的女人——她瘦得像一株被雨泡白的芦苇,左眉尾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像谁用指尖蘸了墨,在那里点了一下。那一瞬,他想起阿珂眉尾同样位置的痣。
“你叫什么名字?”
“沈……芳汀。”女人抬头,雨水顺着她鬓角滑进衣领,像一条偷偷游进夜色的小蛇。
“赎身钱够吗?”
“差二十两。”
冉文清没再说话,只侧身让开一条路。沈芳汀愣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双膝一软,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石板上,声音像一粒豆子落在铜盘里。
当晚,沈芳汀被安排在药局后院的偏房。墙上挂着一盏小小的银烛台——与冉文清袖口暗纹一模一样。烛光跳动,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层暖色,像给一尊白瓷像临时点了胭脂。她伸手去摸烛台,指尖却先碰到一只小小的木匣。匣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两雪花银,压着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