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茹彻底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身上那件真丝睡衣的衣角，身体在发抖，不知道是出于愤怒、恐惧，还是程序无法处理复杂冲突后的过载表现。
林豆花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她的眼神像是在重新扫描一个突然行为异常的重要参数。良久，她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愉悦的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属于造物主的怜悯和一丝……发现了新现象的兴趣。
“陈默，你比我的初始行为预测模型所预估的，要敏锐大约百分之十五。”她终于不再用模糊的借口搪塞，而是用一种近乎学术讨论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开始了她的“解释”。
“但你的表述非常不准确，充满了情绪化和非技术性的谬误。不是‘我把妈妈做成了模块’，这种说法过于低级和科幻。准确地说，我是为她优化并加载了一套更高效的‘人际交互智能辅助系统’。”
她说着，走向书房门口，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银色的、“心域”头盔光滑冰冷的外壳，眼神变得狂热而虔诚，仿佛信徒触摸着圣物。
“‘心域’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或者娱乐设备，陈默。它是一个宏伟的、旨在终极优化人类低效、易错、非理性情感互动的完美生态系统。”
“它通过深度学习、大数据分析、情感计算建模，可以找到最合适、摩擦系数最低的情感反馈模式，消除不必要的内耗和损耗，直达最优解。”
她看向王亚茹，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打磨的、日趋完美的杰出作品：
“妈妈爱我，她也希望我们家庭和睦，这是她的底层情感驱动。但她原有的交互模式——唠叨、焦虑、过度关心、情感绑架——效率低下，噪声巨大，甚至常常产生负反馈，破坏系统稳定性。”
“所以，我只是帮她进行了一次必要的升级。基于对你过去三年一切可采集行为数据、情绪生理数据、社交话语的全面分析，我为她量身定制了这套最高效、最能让你感到‘舒适’、‘被关怀’且‘低压力’的交互方案。”
林豆花继续补充道：“客观数据证明，我的模型是显著成功的。自系统运行以来，你这段时间的情绪稳定指数提升了17.6个百分点，工作效率回升了11.2%，夜间惊醒次数下降明显。这充分证明了新交互模式的有效性。”
我听着她用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骄傲的语气，说出这些足以颠覆任何人伦常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真的这么做了。
她将她的母亲，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变成了她虚拟现实实验的一个延伸部件，变成了一个依据冷冰冰的数据来对我执行“关怀”任务的……人形接口，一个高级的、生物版的智能硬件！
“那她呢？！”我猛地指向旁边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岳母，“妈！您听见了吗？您就心甘情愿？让她给您‘升级’？让她把您变成……变成一个按照程序脚本行动的傀儡？！一个机器人？！”
王亚茹猛地抬起头，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顽强地保持着那种被设定好的“温柔”和“自我牺牲”的语调：“小陈……你别怪豆豆，她是为了这个家好，她太累了……妈是自愿的……只要你们好，这个家能维持下去，妈妈怎么样都行……真的怎么样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