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群察觉气氛微妙，下意识地安静退开些许，留下一个无形的圈。
星见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十年了。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绝不该是眼下这般唐突。他那些在赛道上掌控精密仪器、在风洞里计算万千数据的大脑，此刻像是被格式化的硬盘，一片空白。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破损的卫星模型上。
话出口，嗓音是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低哑，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被岁月磨砺过的粗粝。
“这个，”他指着那处裂痕，眼睛却紧紧锁着她，仿佛问的不是模型，而是别的、横亘在他们之间整整十年的东西，“还允许我帮你修吗？”
鹿初握着模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指尖隔着薄薄的手套，能感受到金属连接处断裂的粗糙碴口。
周围的空气似乎因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彻底凝固了。那些探究、好奇、略带惊讶的目光黏在两人身上，但她恍若未觉。
她的视线从男人深邃的眼，缓慢地移到自己手中的“望舒号”模型上。
修？
这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记忆深处某个落满灰尘的锁孔。
啪嗒一声。
锁开了。
***
高二那年的阳光，总是带着一股懒洋洋的、被粉笔末浸泡过的味道。
午后第一节物理课，闷得人昏昏欲睡。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
鹿初的全部心神都凝在桌斗里。那里躺着她花了整整一个暑假、省下早点钱才买来的“旅行者号”探测器拼装模型。只差最后几块零件，她就能完成太阳系板的铺设。她的指尖捏着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太阳能板，小心翼翼地试图把它嵌进卡槽。
突然，肘部被猛地一撞！
力道不大，但极其突兀，足以让她捏着零件的指尖一抖。
那片纤薄的太阳能板脱手飞出，在桌面上弹了一下，旋即消失无踪——大概率是滚落到了旁边那张桌子的底下。
鹿初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扭头。
她的同桌，星见凛，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单手转着一支笔，目光斜睨着她，嘴角勾着一丝混不吝的、看热闹似的笑。他似乎刚打完瞌睡，胳膊收回的动作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残留。
撞到她，没有半分歉意。
那是十七岁的星见凛。身高腿长，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也是办公室里挨训的常客。头发总是不太规矩地翘着几缕，校服拉链永远不肯拉到顶，露出底下颜色扎眼的T恤衫。他好像永远睡不醒，除非是讨论赛车引擎轰鸣声里的那点事。他是教室后排的焦点，是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对象，也是各科老师眉头紧锁的源头。
而鹿初，是前排的固定风景，是成绩单上雷打不动的名字，是那种会在课间操时认真纠正动作的、毫无趣味的模范生。
两条平行线。
如果不是班主任突发奇想，搞什么“优差互助一帮一”，他们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鹿初抿紧了唇，弯腰俯身，去看桌子底下。
果然，那片小小的太阳能板，静静躺在星见凛那双价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