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鸠占鹊巢
这哪里还是我的家？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劣质油炸食品混合着小孩汗臭和浓郁香水的气味，像一记闷拳砸在我脸上，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玄关地砖上黏糊糊的，沾着不明污渍。两只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儿童鞋一只朝东一只朝西，旁边甩着一双鞋跟磨损严重、样式廉价的高跟鞋——不是我小姑子刘莉的，还能是谁的？
客厅的喧嚣几乎要掀翻天花板。动画片的声音开得震耳欲聋，婆婆李爱菊盘腿窝在沙发里，瓜子皮从她嘴里“噗噗”地飞出，精准地落在原本光可鉴人、如今却蒙着一层油垢的玻璃茶几上。她那个宝贝外孙，五岁的壮壮，正把我那套真皮沙发当成了蹦床，穿着鞋在上面又跳又喊，手里挥舞着一根塑料金箍棒，眼看就要抡到旁边的落地灯。
而这一切的根源，我的小姑子刘莉，正舒舒服服地陷在我最喜欢的那个天鹅绒单人沙发里，脸上糊着黑乎乎的海藻面膜，两只光脚翘在旁边的脚凳上，指甲油剥落得斑斑驳驳。她刷着手机短视频，外放的笑声尖锐又刺耳，像指甲刮过玻璃。
我的丈夫刘峰呢？他缩在沙发最远的角落，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混乱充耳不闻。他甚至没注意到我回来了。
无力感。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冰冷刺骨。
一年了。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年。
一年前，刘莉哭得梨花带雨，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出现在我家门口，诉说她那个“没良心的”丈夫如何家暴、出轨，她如何“净身出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婆婆当时就搂着她心肝肉地哭喊，然后不由分说，对我们下达了指令：“你妹遭这么大难，你们当哥嫂的不能不管！就先在你们这住段时间，缓过来了再说！”
“暂住”。多么轻巧的一个词。
那时我还存着几分同情和身为嫂子的责任感，主动收拾了次卧，甚至还好言安慰她。我以为，困难只是暂时的。
我真是太天真了。
这“暂住”，一眼就望不到头。刘莉压根没有找工作的意思，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不是点外卖就是等我下班回来做饭，仿佛我是她雇的免费保姆。她的儿子壮壮，更是被惯成了混世小魔王，调皮捣蛋，破坏力极强。我珍藏的几本书、一套朋友送的骨瓷杯、甚至我和刘峰的结婚照，都先后遭了他的毒手。婆婆李爱菊更是打着“照顾女儿外孙”的旗号，几乎也常驻了下来，俨然成了这个家的太后，对我颐指气使，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个我和刘峰辛苦打拼多年，掏空积蓄又背了三十年贷款才买下的九十平米小屋，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温馨和安宁。它变成了一个嘈杂的、令人窒息的收容所，收容着别人的落魄和理所当然，却一点点地埋葬着我的生活、我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太阳穴的抽痛，弯腰换鞋。
“嫂子回来啦？”刘莉掀开面膜一角，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视线一秒都没离开手机屏幕，“今天吃啥呀？壮壮想吃炸鸡腿，妈也想吃红烧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