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岳父的皱纹蜿蜒流淌,在他苍老的脸上划出诡异的图案,他却依然笑着,仿佛那不过是清晨的露水。
我死死按住他太阳穴上的伤口,白衬衫早已被染成骇人的玫红色。
急诊室的荧光灯冰冷地照着我们,岳母握着岳父的另一只手,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安慰。
就在三小时前,他还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苹果树。
而现在,医生们需要缝合他头上两道深深的伤口,他却拼命挣扎,仿佛这些要救他的人都是来害他的。
“爸,没事的,一会儿就好。”
我轻声说着,将他抱稳。
岳父突然安静下来,混浊的眼睛盯着我:“建军啊,他们这是要干啥?”
他记得我的名字。
在所有人都已成陌生人的世界里,他依然记得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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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开始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陈大山,是在七年前的秋天。
苹果园里的果实红得发亮,压弯了枝头。
那时他五十八岁,肩膀宽厚,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
“这是我爸,”晓慧拉着我的手介绍道,有些紧张,“爸,这是建军。”
陈大山打量着我,“离过婚?”
我点点头:“三年了。”
“为啥离?”
“大山!”
岳母王秀兰端着水果盘从屋里出来,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没事的,阿姨。”
我转向陈大山,“前妻觉得我没出息,挣不了大钱,跟别人走了。”
陈大山哼了一声,抓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掂量:“晓慧是我闺女,我最了解。她看上的人,错不了。”
他突然把苹果抛给我,“来,尝尝今年的果子。”
那只苹果又大又红,我咬下去一口,汁水甜得像是蜜糖。
“怎么样?”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很自豪。
“好吃,真甜。”
“那当然!”
他哈哈大笑,“我这二十亩果园,全是心血啊!”
那天下午,陈大山硬是拉着我把整个果园转了个遍。
他告诉我哪种苹果最早熟,哪种最甜,哪种能存到过年。
我离异后的三年里,第一次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晓慧后来告诉我,她父亲那天晚上对她说:“建军这人实在,眼神不飘,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一年后,我和晓慧结了婚。
陈大山在婚礼上喝得满脸通红,搂着我的肩膀说:“我现在有三个孩子了,一个闺女,两个儿子!”
那时候,他的小脑萎缩症已经有了一丝苗头,只是谁都没有察觉。
偶尔他会忘记把剪刀放在哪里,或者重复问同一个问题。
我们都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健忘,人老了都这样。
Ps:小脑萎缩早期症状常被误认为是普通老化,包括轻微平衡问题、偶尔口齿不清或记忆轻微减退。
患者的神经影像学会显示小脑容积减少、脑沟增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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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最初的征兆
婚后第三年,陈大山的症状开始明显起来。
有一次周末我们去果园帮忙,发现他施肥的比例全错了。
这很不寻常,因为他几十年来管理果园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爸,这尿素放多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盯着肥料袋看了半天,眼神茫然:“多了吗?我觉得没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