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慧愣在原地,脸唰地白了:“爸,我是晓慧啊,你闺女。”
他摇摇头,转向我:“建军,这是你家亲戚?”
我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眼泪:“爸,这是晓慧,您女儿啊。”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神里的迷茫没散。
那天他再也没叫过晓慧的名字。
接着忘记的是外孙女婷婷。
婷婷在上初中,每月回来看他一次。
突然有一天,他盯着婷婷的照片问:“这姑娘长得俊,谁啊?”
王秀兰耐心解释:“这是婷婷,咱们外孙女。”
他点点头,下次再见时又忘了。
然后是他的儿子陈志远。
志远在上海工作,不常回家,但电话打得勤。
起初每周一次,后来病情加重,改为每周两三次。
“爸,我是志远,您儿子。”
电话那头,志远总是这样开场。
陈大山握着话筒,眉头紧锁:“志远?哪个志远?”
“您儿子啊!在上海工作的那个!”
“哦...上海好啊,大城市。”
他应付几句,就递给我们,“找你的。”
后来干脆问:“那是谁啊?老是打电话。”
亲戚、邻居、老朋友...
一个个从他记忆中消失。
有时候他会突然问:“我爹去哪了?一整天没见着他。”
他父亲已经去世二十年了。
唯一没忘记的是王秀兰和我。
每次见到我,他都会眼睛一亮:“建军来了!快来尝尝今年的苹果,甜着呢!”
尽管苹果还没结果。
他依然记得我爱吃他做的红烧肉,记得我开车喜欢听老歌,记得我在银行工作。
这些记忆岛屿在他遗忘的海洋中顽强地存在着。
王秀兰说:“他晚上睡觉前,总会念叨你和秀兰的名字,说咱们有福气,有个好女婿。”
我心里又暖又痛。
Ps:认知障碍是小脑萎缩患者常见非运动系统异常,以执行功能减退为主,表现为计划能力下降、抽象思维受损。
部分患者可能出现人格改变,如淡漠、抑郁或易激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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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像孩子一样的老人
随着记忆褪色,陈大山的性格也变了。
从前那个沉稳干练的果园主,现在变得像个孩子——一个脾气暴躁的孩子。
他摔东西。
手机、手电筒、遥控器,什么顺手摔什么。
有一次因为电视信号不好,他把遥控器摔得粉碎,然后坐在椅子上喘粗气,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最神奇的是他和镜子的关系。
家里有一面老式穿衣镜,放在卧室门口。
陈大山每次经过,都会停下来,对着镜子微笑招手,有时还会聊天。
“老陈今天气色不错啊!”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或者说:“吃了吗?没吃过来吃点。”
王秀兰第一次看见时吓坏了,悄悄问我:“他是不是见鬼了?”
我摇摇头:“他可能以为那是老朋友。”
后来我们明白了,他不仅认不出别人,连自己也不认得了。
镜中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他而言只是个友善的陌生人。
Ps:患者常被贴上“脾气怪”的标签,实则是小脑病变影响了情绪中枢。
有人前一秒还在聊天,后一秒突然摔碗骂人;有人则变得冷漠孤僻,对家人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