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江水卷着泥沙扑上岸时,他第一反应是把桂花糕塞进怀里,紧紧护着——那是绾绾最爱的,他想等她回来,让她趁热吃。
可江水太急,他被卷进浪里时,最后看见的,是老樟树上他和绾绾一起系的红绳,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再睁眼时,他已成了孤魂。
身子轻飘飘的,能穿过樟树的枝干,却怎么也走不出渡口的范围。
只要他往远处飘半分,魂魄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疼得他蜷缩在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阴差来勾魂时,铁链子扫过他的魂魄,火星子溅起来,他却拼尽全力躲在樟树后,任凭魂魄被铁链擦出裂痕,也不肯跟他们走。
“我要等绾绾,她会来这里找我的。”这是他唯一的执念,也是困住他的枷锁。
百年来,他看着渡口的桥修了又塌,看着糕饼铺换了三代掌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青丝变成白发。
可他还是当年的模样,守着空荡荡的石阶,守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兑现的约定。
今日中元节,渡口来了不少放河灯的人。
昏黄的河灯顺着江水飘远,映得江逸尘的魂魄愈发透明,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他看见有个小姑娘把河灯递给身边的少年,扎着双丫髻的脑袋靠在少年肩上,笑着说“你要等我,不许先走”。
那场景太熟悉,让他想起百年前,绾绾也是这样,踮着脚把绣好的玉兰帕子塞给他。
帕子上的线还没缝完,她却笑得眉眼弯弯:“逸尘哥哥,等我绣完这朵玉兰,就给你做新衣裳,上面也绣上桂花。”
他伸手想去碰那盏河灯,指尖却径直穿过灯纸,只摸到满手的凉意。
江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绕着他的魂魄打了个转,像是在劝他放弃。
可他只是摇摇头,重新蹲回石阶上,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江面——他相信,绾绾一定会来的。
说不定明天,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从船上下来,笑着喊他“逸尘哥哥”。
夜色渐深,放河灯的人都走了。
江逸尘靠在樟树上,怀里的桂花糕早已成了虚影,可他还是紧紧护着,像护着稀世珍宝。
江风带着水汽吹过来,他的魂魄又淡了几分,他却没在意,只是轻声呢喃。
“绾绾,你快回来吧,我等得有点冷了。”
3.地府的寻
夜色渐深,忘川河畔的雾更浓了,浓得连亭檐的铜铃都看不清。
苏念绾趁鬼差换班的间隙,偷偷溜进地府的“游魂册”存放处。
这里堆满了泛黄的册子,每一本都用朱砂写着人间的地名,册子里记录着每个游魂的姓名、执念和消散的倒计时。
空气里飘着纸墨和腐朽的味道,像极了她这百年的等待,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蹲在地上,从“钱”字开头的册子找起,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连“江”姓的册子都翻了三遍。
指腹被纸页磨得发红,却始终没找到“江逸尘”三个字。
有本册子的纸页太脆,被她不小心扯破了角,露出里面“执念已消,魂归忘川”的字样。
那八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让她想起判官说过的话——游魂若执念不消。
最终会魂飞魄散,连名字都不会留在册子里。
“绾绾,别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