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清璃缓缓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涟漪。那张娇美的容颜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见一丝波澜。她甚至对着萧凛和他怀里的柳如烟,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却冰冷僵硬,眼底深处是万年不化的玄冰。无声的冷笑,冻结了周遭的一切。

她优雅地站起身,沉重的凤冠流苏因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新房里,如同催命的符咒。她绕过龙凤呈祥的喜桌,步伐沉稳,走向一旁早已备好合卺酒的紫檀托盘。托盘上,两只精致的白玉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稳稳地执起其中一只玉盏。琥珀色的酒液在剔透的杯壁内轻轻荡漾。

然后,她端着那杯酒,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萧凛和柳如烟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间地狱的业火之上,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毁灭一切的重量。她站定,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萧凛那双充满审视与不耐的眼睛,以及柳如烟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警惕的泪眼。

樱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清晰、温顺,如同最体贴的贤妻:

“妾身沈清璃,谨遵夫命。”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此盏,”她微微举起手中的玉杯,杯中的毒酒反射着跳跃的烛火,流转着致命的幽光,“权作贺礼,敬祝将军,”她的目光在萧凛冰冷的面孔上停留一瞬,随即滑向他怀中那仍在“哀泣”的柳如烟,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与妹妹,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话音落下,她微微躬身,双手将那盛满琥珀色液体的白玉杯,端端正正地奉到了萧凛与柳如烟之间触手可及的地方。

空气彻底凝固了。

红烛噼啪爆开一朵烛花,光线猛地跳动闪烁,映得沈清璃低眉顺眼的侧脸明明灭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那杯毒酒,是她前世自尽赔命的鸩酒,此刻稳稳地停在萧凛与柳如烟之间,离萧凛那只抱着柳如烟的手,不过寸许之遥。

冰冷的玉盏在烛火下,流动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蜜蜡般的光泽,幽幽浮沉。柳如烟那断断续续、惹人怜惜的呜咽声,被这突如其来的“贺礼”骤然掐断,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猛地抬起头,娇弱的小脸上血色尽褪,那双含泪欲泣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那杯毒酒的轮廓,以及沈清璃平静无波的脸。一丝纯粹的惊恐,如同冰冷的毒蛇,闪电般蹿过她精心维持的悲伤柔弱面具,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那瞬间的僵硬和瞳孔收缩,却被沈清璃尽收眼底。

萧凛的反应同样剧烈。他搂着柳如烟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剑眉骤然拧成一个凌厉的结。他那双惯于在沙场审视生死、在朝堂洞悉阴谋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猛地攫住了沈清璃的脸。审视、惊疑、难以置信……种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在他深沉的眼底激烈地翻滚、碰撞。这张本该属于他新婚妻子的、年轻而娇美的脸上,找不到丝毫预想中的屈辱、愤怒或失控,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太过诡异,太过反常,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