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错付半生的复仇
消毒水的味道像冰冷的蛇,缠了沈砚舟整整三个月。
他躺在县医院特护病房的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氧气管从鼻腔插进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疼。窗外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戳在铅灰色的天空里,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生命。
床头的监护仪 “滴滴” 地响着,频率慢得让人心慌。沈砚舟半睁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见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 —— 那水渍像极了苏晚晴年轻时穿的苏绣旗袍,青蓝色的底,绣着缠枝莲,是他跑了三趟苏州,找老匠人定制的。
那时候她还不是沈太太,是巷口裁缝铺老板的女儿,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递给他一杯糖水都要红着脸。他那时候刚从农机厂辞职,攥着全部积蓄想开店,她蹲在他身边,手指轻轻拂过他掌心里的老茧:“砚舟,我信你,就算赔了,我也跟你过。”
就是这句话,让他记了一辈子。后来他把沈氏农机做得风生水起,从县城开到市里,成了人人羡慕的 “沈老板”,却从来没让苏晚晴沾过一点累。她喜欢养花,他就在院子里盖了玻璃花房;她念叨着没去过北京,他当即推掉手里的生意,开着新买的桑塔纳带她去看天安门;就连她随口提的 “想要串珍珠项链”,他都托人从上海捎回来,亲自给她戴在脖子上,看她笑出两个梨涡,只觉得这辈子值了。
“咳咳……” 胸腔里的剧痛拽回了沈砚舟的思绪,他费力地动了动手指,想摸一摸枕头边那个绒布盒子 —— 里面装着沈念希昨天送来的画,十岁的小姑娘画了一家三口,她扎着羊角辫站在中间,他和苏晚晴分站两边,背景是家里的小洋楼,画得歪歪扭扭,却被他当成宝贝。
念希是他的命。从她出生那天起,他就把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她三岁想要会唱歌的洋娃娃,他冒着大雪去市里的百货公司抢;她七岁说喜欢钢琴,他连夜开车去省城,花了半年工资买回来,请了老师每周上门教;去年她生日,说想要 “会飞的气球”,他硬是找朋友借了氦气罐,在院子里挂满了印着她名字的气球,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喊 “爸爸最棒”,他眼眶都热了。
他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有温柔的妻子,有贴心的女儿,有拼了一辈子的家业。直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两个熟悉的声音钻了进来,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医生怎么说?” 是苏晚晴的声音,没了往日的软和,带着一丝急切的冷。
“还能怎么说?” 陆野的声音紧随其后,那痞气的笑隔着空气都能听见,“肺癌晚期,撑不过一周了。晚晴,你这十年的药没白掺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连医生都以为是他常年累活熬出来的病。”
“十年”“药”“肺癌”—— 这几个词像炸雷,在沈砚舟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猛地睁大眼睛,视线死死盯着门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药?什么药?
他想起这十年里,苏晚晴每天都会给他炖一碗汤。春天是鸽子汤,夏天是冬瓜排骨汤,秋天是银耳莲子汤,冬天是当归羊肉汤。她说 “砚舟你太累了,得补补”,他便从不设防,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有时候他觉得汤味有点怪,她总笑着说是 “老中医给的方子,带点苦才有效”,他便信了,甚至还夸她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