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一个穿灰布裙的女人走过来,她比其他织工年长些,头发里掺着白丝,手指上的丝线已经变成了黑色,“我叫陈阿婆,以后你跟我学织活。”
小满跟着陈阿婆走到最里面的一张织机前,织机上搭着块没织完的锦缎,上面绣着朵牡丹,花瓣是深红色的,在昏暗的光里,像在流血。陈阿婆拿起一团丝线,递给小满:“先学绕线,记住,线不能断,断了要立刻接上,要是接不上,就找胡工头。”
小满接过丝线,指尖刚碰到,就觉得一阵冰寒,像摸到了冰,紧接着是细微的刺痛,像有针在扎她的指尖。她低头看,丝线是半透明的,里面真的有根极细的红丝,在慢慢蠕动,像条小血虫。
“别愣着,绕线。”陈阿婆的声音很轻,眼神空洞,像在看空气。
小满赶紧低下头,开始绕线。梭子在她手里很沉,线绕得歪歪扭扭,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汗水沾到丝线上,丝线竟像活了似的,往她的手心里钻,刺痛感更明显了。
她偷偷看陈阿婆,陈阿婆正在织锦,梭子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飞快地穿梭,织出的牡丹花瓣越来越红,越来越艳,隐约能看到花瓣上有光在流。可陈阿婆的脸,却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轻,像随时会倒下去。
“阿婆,你没事吧?”小满忍不住问。
陈阿婆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眼睛里没有焦点:“没事…习惯了…小心…别让缠丝入心…它是活的…要喝血的…”
“缠丝?”小满没懂。
陈阿婆没再说话,又低下头织锦,只是嘴里开始喃喃自语,声音很小,像在说“快了…快了…就快解脱了…”。
小满看着陈阿婆的手指,丝线已经长进了她的指骨里,皮肤下的红丝像血管一样,顺着手臂往上爬。她突然明白,那些织工不是在干活,是在被这丝线“吃”——吃她们的血,吃她们的精气,吃她们的命。
雾还没散,从屋缝里钻进来,裹着甜腥气,缠在小满的脚踝上,像要把她拖进织机里,变成另一具机械的木偶。
2 夜里的织机,指尖的血珠
小满在云锦轩待了半个月。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织活,直到深夜才敢停下。胡工头每天都会来查,手里拿着根鞭子,谁要是织得慢,或者线断了没接上,鞭子就会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有个织工因为线断了没及时接,被胡工头抽了十几鞭,背上的血渗出来,染红了布衫,她却没敢哭,只是咬着牙,继续织活。
小满的手艺慢慢熟练了。她学会了快速绕线,学会了让梭子穿梭得更快,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浑身发冷,手指尖总是麻的,偶尔会渗出一点血珠,像丝线扎破了血管。她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偷偷用帕子擦掉血珠,怕被胡工头发现。
夜里的工坊更吓人。
大部分织工都睡了,只有几张织机还在响,是夜班的织工。小满被分到夜班的前一天,陈阿婆偷偷拉着她,塞给她一块干饼:“夜班…要靠近淬丝鼎…小心那鼎…里面的东西…会勾魂…”
淬丝鼎,小满只在白天远远看过一眼。在工坊的最里面,用黑布围着,布上绣着蚕纹,布缝里能看到幽蓝的光,像鬼火。甜腥气就是从鼎那边飘过来的,夜里更浓,浓得让人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