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靠谱的是村长赵老栓说的,他是村里唯一见过祖传账本的人。账本是用老宣纸写的,黄得发脆,上面记着:明末年间,村里大旱三年,地裂得能塞进拳头,井里冒黑烟,村民死了一半,后来请了个云游的道士来,画了符,加了铁链,才把“旱魃”压回去,道士临走前说“这东西六十年醒一次,得找替身,不然就会出来祸害人”。

不管锁着啥,都不是好东西。村里的狗,路过井边都绕着走,尾巴夹得紧紧的,连叫都不敢叫;鸡夜里不进窝,蹲在院墙上,对着井的方向直勾勾地看;连院子里的草,离井三尺远就不长了,光秃秃的,像被人用镰刀割过。

2 哑巴石崽的秘密

石崽是村里唯一敢靠近井边的人——不是他不怕,是他小时候不懂事,真闯过祸,还落下了病根。

石崽今年二十了,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是常年干重活磨的。他不是天生哑巴,是五岁那年闯的祸。

那时候石崽的爹娘还在,家里虽穷,却也有口热饭吃。夏天天热,他跟几个半大孩子在井边玩捉迷藏,他躲到井后的石头缝里,看见铁链子在风里晃,觉得好玩,就伸手拽了一把。

就那么一下,当天晚上,石崽就发起了高烧,烧得说胡话,嘴里喊“别抓我”“我不敢了”“铁链子好凉”。爹娘抱着他去求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扎了几针,灌了草药,烧是退了,可石崽再也说不出话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后来没过两年,爹娘上山采蘑菇,遇上山洪,连尸体都没找着。石崽成了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村里的小孩欺负他,叫他“哑巴石”“井里爬出来的怪物”,扔他石头,抢他的窝头;大人虽不欺负他,却也没人待见,谁家有剩饭剩菜,就喊他过去拿,跟喂狗似的——王大娘总把馊了的粥给他,说“哑巴不挑嘴”;张二柱喝多了就拿他寻开心,让他学狗叫,不然就不给饭吃。

只有阿芷待他好。

阿芷比石崽小两岁,也是孤儿,跟奶奶过,住得离井最近,就在井东边的土坯房里。阿芷的奶奶眼睛不好,看不见东西,家里的活全靠阿芷干——白天去地里种庄稼,晚上回来缝缝补补,还要给奶奶熬药。

阿芷跟石崽的缘分,是从一个布娃娃开始的。

那年阿芷八岁,石崽十岁。阿芷有个布娃娃,是她娘生前给她缝的,她宝贝得不行,走到哪带到哪。有天她在井边晒衣服,布娃娃掉在了井边的石头缝里,她够不着,急得哭。石崽正好路过,看见她哭,就走过去,趴在地上,伸手把布娃娃够了出来,还给了她。

从那以后,阿芷就总偷偷给石崽送吃的。早上,她会把家里的窝头掰一半,藏在井边的石头下,等石崽来拿;晚上,她会把奶奶熬的红薯汤,装在一个破碗里,偷偷送到石崽住的破庙里;冬天,她会把奶奶缝的旧棉袄,改小了给石崽穿,说“哑巴哥,天冷,别冻着”。

石崽虽哑,心里却亮堂得很。他知道阿芷是好人,是这村里唯一不嫌弃他的人。他会帮阿芷挑水——阿芷力气小,挑不动满桶的水,石崽就每天早上帮她把水缸挑满;他会帮阿芷劈柴——冬天要烧炕,石崽就把柴劈得整整齐齐,堆在阿芷家的院墙边;他会帮阿芷收庄稼——秋天玉米熟了,石崽就帮她把玉米掰下来,运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