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尾声,桌上只剩最后一块油光锃亮、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表哥和我弟的筷子几乎同时夹住了那块肉。
“王大,你减肥,别吃了。”
“放屁!这是我妈买的肉!”
“老太婆平时都归我家管,这肉该我吃!”
“凭什么?!”
表哥和我弟都很胖,脸上的赘肉挤在一起,争执不下,面目逐渐狰狞。
我表弟在一旁起哄:“抢啊抢啊!”
突然,不知谁的手猛地一甩——“啪唧!”
那整块油腻腻的红烧肉,连同盘子里溅起的酱汁,猛地砸在了旁边正准备伸手去够蛋糕的外婆脸上!
黏腻的酱汁和肥肉撞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顺着惊愕的表情缓缓滑落。
滴在她那件只有“重要日子”才舍得穿、却依旧显得寒酸的深蓝色外套上。
桌上瞬间一静。
紧接着,我舅妈爆发出尖利的嘲笑:“哎哟喂!妈,你这下可真是‘红光满面’了!”
我妈也愣了一下,随即嫌恶地撇撇嘴:“真恶心!还不快去擦擦!碍眼!”
舅舅一把将那块肉从外婆脸上薅下来,强行塞到我嘴里,一边骂:“浪费!真是老不死的麻烦精!”
“小赔钱货,便宜你了。”
外婆做的红烧肉一直很好吃,但是我是女孩,在家里不能吃荤菜,只有偶尔,外婆偷偷在厨房塞给我一口。
软糯满口香的红烧肉,让我记了很久很久。
只是现在,这块肉的味道,苦涩极了。
外婆僵在那里,酱汁糊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空洞地睁着。
看着她的儿女们,看着那盘被打翻的肉,看着那个写着“寿”字、却被推得远远的蛋糕。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麻木的空茫。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想去擦脸上的污秽。
就在这一刻——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像擂鼓一样砸破了屋内的闹剧。
“谁啊!催命啊!”舅舅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叼着牙签去开门。
门开了。
外面不是邻居,不是物业。
是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西装革履,神色冷峻,气质凛然。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提着一只银色的金属公文箱。
中年男人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杯盘狼藉的饭桌,扫过一脸油光还在嚼肉的王强,扫过满脸嫌恶的王丽。
最后,定格在脸上挂着酱汁、狼狈不堪、正缓缓抬起手的外婆身上。
他眼神一肃,领着身后那群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完全无视了堵在门口的舅舅。
屋内所有人都被这阵仗吓住了,一时鸦雀无声。
中年男人径直走到外婆面前,在满屋死寂和惊愕的注视下,对着那个穿着寒酸、满脸油污、散发着“穷酸气”的老妇人。
恭恭敬敬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苏总,”他的声音清晰、冷静,却像一颗炸雷响彻在小小的客厅,“您全额收购林氏集团的协议已于四十分钟前正式生效,所有法律手续已完成。”
他打开那个银色公文箱,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
“按照您的指示,原林氏集团的蛀虫,从管理层到基层,全部罗列出来了,等候您的最终处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