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嫁到柳树屯那年,带着无人知晓的秘密——我能听见庄稼的哭声。旱季里玉米秆的呜咽,涝灾时小麦的窒息,这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进太阳穴。丈夫前年死于矿难,留下十二岁的阿福和五亩薄田。那孩子总用沾着泥巴的鞋尖碾蚂蚁,眼神像看透了我不是他亲娘。今早巡田时发现最肥的那垄麦子蔫了,地底下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当年阿福他亲妈难产时的呻吟一模一样。

本文共设想了10个章的内容

第1章

麦子在哭。

我蹲在田埂边,红盖头早就被风刮跑了。那些细弱的呜咽从地底钻上来,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太阳穴。手指插进泥土里,冰凉的湿气顺着指甲缝往上爬。

"别哭了......"我对着麦苗说。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泥巴落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簌簌的,像春蚕在啃桑叶。转头看见个半大孩子,蓝布鞋上沾着新鲜的泥,书包带子勒进瘦削的肩膀里。

我知道他是谁。陈铁柱的独苗,我现在的继子。照片上看过,十二岁的阿福比照片上更瘦,眼睛黑得发亮。

"后娘。"他叫我,声音像晒干的玉米秆。麦苗的哭声突然变尖了,我不得不捂住耳朵。

阿福的嘴角扯了扯。他弯腰抓起把土,慢慢碾碎。土渣子从他指缝里漏下来,落在我的绣花鞋上。

"我爹埋在那片麦子底下。"他说,"去年腊月,他咳出来的血把雪地染红了。"

麦苗的哭声变成了尖叫。有根特别细弱的声音在喊疼,我扒开泥土,看见株麦苗的根缠着碎瓷片。青花碗底朝上,模糊刻着"戊寅年"三个字。

阿福的书包突然动了动。帆布底下露出照片一角,穿碎花袄的女人在笑。他猛地按回照片,眼神像淬了毒的镰刀。

"支书来了。"他忽然说。

老头子的解放鞋踩在田埂上没声音,可手里的烟袋锅叮当响。他蹲下来看我挖出的碎碗,皱纹里夹着旱烟叶的碎末。

"春梅啊。"他咳嗽两声,从兜里掏出个布包,"把这个拌进粥里。"

布包打开是晒干的草药,闻着像发霉的陈皮。阿福突然冲过来打翻布包,枯叶撒在麦苗上,那株喊疼的突然就不叫了。

"去年你也给我爹这个!"阿福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喝完就吐血!"

老支书的手停在半空,烟袋锅的铜嘴闪着暗光。我看见他腕口有道疤,形状像被麦穗割的。

麦田深处传来沙沙声。不是风,是成千上万株麦苗在抖。阿福退后两步,书包带子啪地断了,照片飘出来落在泥水里。

穿碎花袄的女人开始融化。我伸手去捞,指尖碰到照片的瞬间,听见地底下传来更多青花碗碎裂的声音。

第2章

我跪在泥水里,照片上的女人已经化成了模糊的色块。阿福猛地扑过来,一把抢走照片,指甲在我手背上刮出几道红痕。

“别碰!”他吼得嗓子都劈了。

麦苗的尖叫突然停了。田里静得吓人,只剩下老支书的烟袋锅在风里晃荡,铜嘴磕着田埂边的石头,叮、叮、叮。

老支书弯腰捡起撒落的草药,枯瘦的手指捻了捻叶片。“阿福啊,”他嗓子眼儿里像卡着口痰,“你爹的病......”

“你闭嘴!”阿福把照片塞回书包,带子断了,他只能抱着。书包鼓出一块,硬邦邦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