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院中忽然传来碎瓷声,继而响起女子娇叱:“不过是个抚琴的瞎子!”谢无筝闻声轻笑,指尖闲闲拨过宫商二弦。不过半息,郡主身边的管事太监竟小跑着赶来,拂尘都歪了半边:“郡主说先生既不适,今晚宴席不必去了。”
待太监走远,他忽然面向云烬霜:“姑娘可会觉得,这王府的茉莉香得发臭?”说罢也不待回应,自顾自抱着琴转入内室。风卷起竹帘时,云烬霜瞥见他案上铺着的宣纸——墨迹淋漓写着“铸剑为棋”四字,最后一笔如剑出鞘,生生划破纸背。
当夜她偷潜听雪斋,怀揣着从灶房偷来的花椒粉——若被发现,便说是走错了路。菱花窗内烛火摇曳,映出谢无筝沐浴的身影。屏风上投出精瘦脊背,三道狰狞刀疤自肩胛贯至腰际,最深处竟嵌着星点玄铁屑。
她正待细看,忽闻檐上瓦片轻响。三个黑衣人如夜鹞扑下,刀光直取屏风后要害!谢无筝竟不躲不避,反手将湿发挽成髻:“诸位终于来了。”
琴弦裂帛声乍响,浴桶中飞出七根银针。黑衣人应声倒地时,云烬霜看清他们腕间的紫铜甲片——与那夜屠戮云家的凶手一模一样。
“收拾干净。”谢无筝披衣踏出浴桶,赤足踩过血泊,“记得用化尸粉,莫污了我的茉莉丛。”这话竟是对着她藏身的窗棂所说。
云烬霜屏息后退,绣鞋却踩断枯枝。刹那间琴声扑面,她被迫翻身入室,正落在未干的血洼中。谢无筝的盲眼准确锁住她喉间:“冯嬷嬷可没说过,绣娘会踏云步。”
“荆北猎户之女,自然懂些拳脚。”她捏紧花椒粉,却见他忽然蹲身拾起她腰间掉落的香囊——那里装着混入剑庐灰烬的泥土。
“可惜了。”他忽然将香囊掷还,“宁王府的土,养不活云家的花。”说罢竟转身走向内室,“劳姑娘传话给冯嬷嬷,新帐要绣九重葛纹样。”
她惊疑不定地退出院落,却在转角撞见一队亲兵押着个血人。那人抬头时露出额间刺青——正是云家暗卫独有的火焰纹。交错刹那,血人突然嘶吼:“烛龙醒时——”
亲兵的刀柄重重砸下。云烬霜指甲掐进掌心,听见身后传来谢无筝的琴声。这一次奏的是《招魂》,每一个音符都砸在宁王府的朱漆大门上。
回到绣房时,她的绣架上多了幅未完成的血色九重葛。针法竟与她母亲独创的“凝血绣”一模一样,花蕊处用金线勾出个小字:待。
更漏滴到三更时,她摸向枕下藏着的半截令牌。冰凉铜刻突然变得烫手,翻转间见背面映出极小的一行诗:无筝声里霜烬灭。
窗外忽然飘来茉莉香,混着极淡的血腥气。她透过窗纸破洞望去,见谢无筝独自站在院中桃树下,指尖抚过树干上深刻的剑痕——那分明是云家烛龙剑留下的独特刻口。
盲琴师仰面承接落花,唇间逸出近乎叹息的低语:“该醒了。”
月光突然大盛,照亮他衣襟内闪动的金线——那是用云家金缕丝绣出的姑射山舆图。谢无筝的瑶琴裂了道缝,消息是伴着初夏第一场雷雨传开的。云烬霜正给郡主绣大婚用的百子帐,金线在茜素红的软缎上游走,刺出榴开百子的吉祥图样。窗外忽有丫鬟们惊惶的脚步声踏碎雨声,茶房方向飘来压低的议论:"听雪斋那位昨夜试新谱,弦断琴裂,发了好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