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银针倏地刺破指尖。血珠沁入石榴籽的绣面,晕开一小团暗红。她佯装整理丝线,指尖拂过绷架边缘——那里暗藏着她用烛泪黏贴的玄铁薄片,每逢谢无筝抚琴,铁片便会应和琴频率震。昨夜子时那阵撕裂般的震颤,竟真是千年峨眉松木的哀鸣。

暮色初合时,她捧着绣补踏入听雪斋。谢无筝散着发坐在残琴旁,素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心口处新鲜的青紫。空气里浮着浓重的血竭草气,混着琴木断裂处溢出的冷香。

"姑娘可知焦尾琴为何绝响?"他忽然开口,盲眼望向檐下滴雨的铜铃。不待应答,指尖蘸了凉透的茶汤,在石桌上勾画木纹:"良材遇不得良工,便是千古遗恨。譬如这块青桐木,若在此处落凿..."

水痕蜿蜒出的分明是云家锻铁术的落锤点!云烬霜袖中银针险些坠地,强自镇定道:"先生对制琴倒是精通。"

"略知皮毛。"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指节攥紧襟口,"当年授琴之人曾说,木性与剑性相通,皆要..."话音戛然而止,侧耳转向西墙。

几乎同时,云烬霜也听见铠甲摩擦声——王府亲兵正在包围听雪斋,铁靴踏过青苔的闷响混在雨声里,像毒蛇游过草丛。

"姑娘可愿帮个小忙?"谢无筝突然推开琴台底板,内里竟藏着薄如蝉翼的剑谱残页,"将此物送去城东当铺,就说是...故人托您修琴。"

兵士踹开院门刹那,她正藏在暗格里。楠木缝隙间见领队递出鎏金令牌:"圣旨到!查逆党云氏余孽..."话未说完,谢无筝忽然抚琴大笑。断裂的琴弦在他指间迸发锐光,亲兵们突然抱头惨叫,耳孔渗出黑血。

"告诉王爷——"琴师染血的袖袍翻飞如鹤翅,"鸟尽弓藏也要看准时辰!"

云烬霜趁乱从暗道逃离时,怀中剑谱突然烫得灼人。雨打芭蕉声掩盖了地道里的喘息,她展开残页对着闪电细看,墨迹间竟显出血色小字:"十六年棋局将终,待卿执刃破凌霄。"

暗河水流浸透裙裾时,她摸到袖中那粒鎏金琴轸——青鸾衔珠的纹路突然裂开,露出内里微缩的姑射山图。指针般的金珠正指向城东方向。

三日后城东当铺,三角眼掌柜验看剑谱时,拇指在"凌霄"二字上摩挲良久:"修琴需用南海犀角,姑娘三日后再来。"转身时柜下闪过紫铜腕甲,甲片边缘刻着宁王府特有的鹰喙纹。

暴雨夜她撬开王府卷宗库,账册里夹着官造局订单:"宁王府订紫铜腕甲三十七副"。昏灯摇曳时,忽有纸团从梁上掷下,展开竟是听雪斋方位图,朱笔圈出地下剑室入口。纸背沾着谢无筝常用的血竭草粉,还拓着半枚指印——与她灭门夜在窗台桃枝上发现的痕迹一模一样。

循图潜入秘窟时,冲天剑气几乎掀翻她的帷帽。数百柄云家铸剑悬空成阵,正中央供着半截断裂的烛龙剑。剑身映出她骤然明亮的双眼,瞳仁里流转着熔金般的火光。

"云姑娘终于来了。"谢无筝的声音自剑阵后传来。他散着发坐在血玉蒲团上,七根银针封住心脉要穴,身前摊着云家族谱:"十六年前宁王剿灭云家,是为夺取烛龙剑开启前朝帝陵。你父亲熔剑自毁,却将剑魄藏于你眼瞳之中。"

她抚向自己发烫的眼眶,想起自幼每夜浸泡的淬火池——原来玄铁水是为封印剑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