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点整。
闹钟的嘶鸣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刺入耳膜。天光是灰蓝色的,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切割在墙壁上,那道苍白一如既往。
我伸手,摸索。冰凉的矩形物体屏幕漆黑,映出我模糊不清的脸。指尖按下侧键,它亮了。没有未读消息提示,没有错过的呼叫记录。干净得像一块刚刚擦过的墓碑,上面只刻着时间:6:01。以及日期,一个数字无声无息又往前跳了一位。昨天,前天,大前天,毫无分别。
空气里有细微的尘埃浮动,凝固在醒来与未醒之间的混沌里。
起床。校服搭在椅背上,每一道褶皱都熟悉得令人厌倦。棉质的粗糙触感,洗衣液残留的、几乎闻不出的廉价香味。卫生间,冷水拍在脸上,镜子里的人眼神空荡,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容器。牙刷在口腔里机械地来回,泡沫是无声的喧嚣。
母亲的声音穿透房门,粘腻而焦虑,关于牛奶必须喝完,关于上次模拟考那难看的排名,关于隔壁家那个永远优秀、永远用来当标尺的孩子。声音钻进耳朵,变成嗡嗡的背景杂音,和窗外准时响起的送奶车电铃声混在一起,构成每一天开幕的固定配乐。
我坐下,吞咽。面包片粗糙地刮过喉咙。
书包甩上肩,走出家门。晨风带着点凉意,吹不动额前垂落的头发。步子迈出去,第一步,第二步,水泥砖的纹路,第几步该拐弯,第几根电线杆下通常有只跛脚的野猫飞快窜过,一切都印在脑子里,像一卷播放了三千六百五十次的录像带,色彩褪尽,只剩下灰白的、精准的乏味。
学校。课本。翻动书页的哗啦声。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嘴唇开合,吐出公式与定义,粉笔灰簌簌落下。黑板上的字迹不断叠加,又不断被擦去,留不下任何痕迹。课桌表面被无数前人刻划出模糊的痕迹,我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其中一道裂缝,时间从裂缝里流走。
视线偶尔飘向窗外。天空是一种被稀释的蓝,几片云僵在那里。我想象着动漫里主角们此刻可能在做什么。也许在异世界挥剑,剑光撕裂长空;也许在都市的暗巷觉醒异能,身影融入夜色;最不济,也会有一场心照不宣的邂逅,一次改变命运的选择。他们的世界线条锋利,色彩浓烈,连痛苦和绝望都带着戏剧性的张力。
而我。我只是一个模糊的背景板,是茫茫人海里连波纹都不会泛起一滴的存在。没有非凡的智力,没有坚定的意志,没有隐藏的血统或遗产,甚至连一场像样的叛逆都组织不起来。缺点像沙滩上的石子,俯拾即是:懒惰,怯懦,注意力涣散,对什么都提不起真正的兴趣。向往着惊涛骇浪,却连脚趾都不敢伸进冰冷的现实海水里。
未来?看不见。现在?过不好。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看着外面世界风云变幻,声音传进来都是模糊的失真。出生,上学,上班,死掉。一条笔直光滑的管道,我正无可挽回地滑向尽头。不甘心?有的。像胃里一块消化不掉的石头,时时硌着。但又能怎样?我没有翅膀,甚至没有一把能砸开玻璃罩子的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