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挡在我的马前,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如松。
他甚至没有完全出鞘他的刀,只是用刀鞘,精准而狠戾地击中了对方的胸口。
场中霎时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镇北侯家的侍卫反应过来,惊呼着冲向他们倒地不起的主子,又惊怒交加地看向流云,却无一人敢上前。流云周身散发的冰冷杀意太过骇人,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气息。
他缓缓转过身,看都未看那边惨状一眼,只仰头望向我。
日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眼神沉静,甚至称得上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雷霆出手的不是他。
“殿下受惊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与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全然不符。
我的心跳还未从方才的惊变中平复,撞得胸口生疼。我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无名火突然窜起。
是护卫?还是……别的什么?
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谁让你出手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或许是气的,或许是别的,“他罪不至死!”
流云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似乎察觉了我的情绪。他微微垂眸:“他惊了殿下的马。”
“我的马很温顺!”
“他冒犯了您。”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不容错辨的冷硬。
“那也轮不到你动用私刑!”我攥紧缰绳,指尖发白。周遭的目光如同针扎,镇北侯那边的人已经抬着昏死过去的纨绔子弟匆匆离去,想必很快就会闹到御前。
流云沉默了片刻。
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肩头,却化不开那身冷冽。
然后,他重新抬起头,黑眸深不见底,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
“属下知错。”他说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悔意。
他上前一步,靠近我的马鞍,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殿下若要责罚,属下领受。”
“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我的唇,又迅速回到我的眼睛,那里面翻滚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滚烫的东西,“下次若再有人如此……属下依旧会剜了他的眼睛。”
(四)
围场风波最终被父皇压了下去。
镇北侯世子断了两根肋骨,卧床不起。父皇斥责他御前失仪,冲撞凤驾,却也对流云下了“杖二十”的惩罚。
行刑的是宫里的侍卫,下手有分寸,但二十棍结结实实落在身上,也绝非轻松。
流云受完刑,是被两个小太监搀回值房的。我站在廊下远远看着,他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唇抿得死紧,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路过我时,脚步微顿,黑眸抬起,极快地掠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委屈,没有怨怼,甚至没有痛楚,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墨色,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执拗。
我的心像是被那眼神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夜里,我屏退了宫人,独自提着一盏琉璃灯,去了暗卫值房。
他的房间在最僻静的角落,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金疮药气味。
他正趴在硬板床上,上身未着寸缕,背上纵横交错的青紫棍痕狰狞可怖,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听到动静,他猛地警觉回头,眼神在触及我时瞬间从凌厉转为错愕,随即挣扎着便要起身。